上午10点,李阿婆的女儿赶来了,一进门就哭倒在灵前:“妈,我来晚了……”她哭到缺氧,我赶紧从包里掏出薄荷糖,剥了颗递给她:“含着吧,能舒服点”。她含着糖,慢慢平静下来,看见灵前的蓝色旗袍,突然握住我的手:“谢谢您,我妈生前最爱的就是这件,我找了好久都没找到,没想到您……”眼泪又掉了下来,却带着点慰藉。我拍了拍她的手背,像在安慰朋友:“阿婆穿着好看,走得也体面。”
中午回服务站的路上,女儿的老师发来消息:“许女士,您女儿今天在学校哭了,说同学骂她‘有个送死人的妈妈’”。我握着方向盘的手瞬间泛白,眼泪差点掉下来——上周开家长会,我刚走进教室,就有家长悄悄说“离她远点,别沾了晦气”,女儿当时就红了眼眶,却没敢告诉我。回到服务站,刚把蓝色旗袍挂好,丈夫的电话打了过来,声音带着疲惫:“要不你别干了,我多打份工,也不想女儿受委屈”。
我看着灵台前的白色绢花,突然想起昨天送别张阿婆时,她女儿说的话:“我妈走的时候笑着呢,谢谢您让她穿得漂漂亮亮的”。那种被需要的感觉,像暖光一样照进心里。我深吸一口气,对着电话说:“我没做错,这行总得有人做。我想让每个逝者都有尊严,也想让女儿知道,妈妈的工作是在做有意义的事——不是‘送死人’,是帮大家好好告别。”
下午,我给夭折的小乐乐整理遗容。孩子只有3岁,因为白血病离开,她妈妈哭到瘫坐在地上,手里攥着半根没吃完的棒棒糖。我拿出准备好的粉色发绳,轻轻给乐乐扎了个小小的羊角辫,又把棒棒糖放在她手边,声音轻得像在哄睡觉:“乐乐乖,带着糖,路上就不孤单了”。她妈妈突然抱住我,哭得浑身发抖:“谢谢您,还想着她爱吃糖,我都忘了……”我拍着她的背,口袋里的薄荷糖硌着掌心,突然觉得,自己的双手不是“晦气的”,是能给人安慰的。
傍晚收拾工具时,张老板又来闹事,在服务站门口喊:“许静,你断我财路,我让你做不成生意!”邻居们围过来看热闹,有人说“她就是太傻,有钱不赚”,却也有人站出来——是上次帮着送别父亲的阿姨,她举着个相框,声音响亮:“许师傅帮我送走了我爸,一分钱没多要,还帮着找我爸想穿的中山装,她是好人!”越来越多的人跟着附和,张老板骂了几句,灰溜溜地走了。我看着围过来的邻居,手里的化妆刷还没放下,突然明白,自己的坚持没白费——总有人能懂,“最后一程”的温度,比赚钱更重要。
后颈的麻意袭来时,我正把女儿的照片贴在胸口。服务站的壁灯亮着,灵台前的白色绢花轻轻晃动,像在点头。我突然明白,自己守的不只是服务站,是每个生命最后的体面,是每个家庭与亲人告别的温柔仪式——哪怕被误解,哪怕受委屈,只要能让告别少点遗憾,就值得。
三、绢花外的暖阳
再次醒来时,身上还带着淡淡的檀香。我摸了摸指尖,没有消毒水的味道,只有传单边缘割出的细小伤口。手机在裤兜里震动,是林小满发来的:“许静姐火了!有人拍了她给逝者整理遗容的视频,大家都夸她温柔又专业,还有家长带着孩子去给她女儿道歉呢!”
跑到“安怀堂”门口,看见许静正陪着个小女孩玩,是她的女儿,手里拿着那瓶粉色发绳,笑得眼睛弯成了月牙。李阿婆的女儿提着袋水果走过来,笑着说:“许师傅,我妈走得体面,谢谢您,以后有需要您的地方,您尽管说”。张老板也在旁边,手里拿着份道歉信,脸涨得通红:“之前是我不对,以后我也向您学习,好好做服务”。
“小伙子,发传单呢?”许静看见我,笑着挥挥手。她的素色工作服还是那么干净,袖口的莲花徽章闪着光。“我女儿的同学都跟她玩了,”她指着身边的小女孩,“还有人说想跟我学整理遗容,说这是有意义的事。”服务站的门口,摆着好几盆白色绢花,是家属送的,上面贴着小纸条:“谢谢许师傅,让告别有了温度”。
风卷着传单的边角,哗啦啦地响,像在应和服务站里的轻声细语。我咬了口热乎的包子,突然明白许静灵台前的秘密——那些白色绢花不只是装饰,是她把对生命的敬畏,缝进了每一次整理遗容的动作里,把温柔的告别,藏在了每一句轻声安慰里。就像她袖口的莲花徽章,看似普通,却承载着对逝者的尊重;就像她的双手,看似平凡,却能抚平悲伤,给冰冷的告别,添上最温暖的底色。
明天我还要来给许静姐送些新的传单,她昨天说“想多帮些有需要的人,让更多人知道,告别也能很温柔”。顺便问问她,女儿的小发绳,是不是已经给更多“小天使”用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