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李笑着拨动琴弦,特意弹起专为婴儿改编的“摇篮调”,琴音里混着模拟柏林雪落的轻响(用指尖轻扫琴箱侧面的铜丝)。宝宝的眼睛越睁越大,突然咯咯笑起来,小手拍打着空气,竟和琴音的节奏完全吻合,连打嗝的频率都跟着慢了下来。监测仪显示,她的心率从120次/分钟降到了95次,血氧饱和度也提升了3个百分点,小脸红扑扑的,像熟透的苹果。
“这是……”赫尔曼的语气第一次松动,金丝眼镜后的目光里闪过一丝惊讶,“她能感知到频率变化?甚至能与之同步?”
“婴儿的灵窍最通,没被世俗的杂念蒙蔽。”煊墨从怀里掏出那枚银簪,簪头的菊花纹在灯光下转动,折射出细碎的光斑,“苏婉在医案里写‘童声为天语,能解万物频’。您看,孩子从不会质疑‘琴音能不能治病’,她们只凭身体的感受判断——舒服了,安稳了,就是有效。”
这时,莉莉突然从蒲团上跳下来,跑到赫尔曼面前,把画举到他眼前,画纸边缘被小手捏得发皱:“教授,您看中国姐姐的药圃,里面有矢车菊!”画的右下角,苏婉的药圃里确实种着各种花,既有终南山的紫花地丁,也有柏林常见的矢车菊,一只蓝蝴蝶停在矢车菊上,翅膀上还沾着片琴叶紫菀的花瓣,分不清是东方还是西方的品种。
赫尔曼盯着画看了很久,突然叹了口气,伸手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他走到松风琴前,指尖犹豫了一下,轻轻碰了碰琴弦,琴音发出细微的颤音,像在回应一个迟到了很久的问候。“我小时候,祖母也用洋甘菊给我治失眠,”他的声音柔和了许多,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怅然,“她说‘花草比药片懂人心’,我当了三十年医生,一直以为那是老年人的迷信。”他转向助手,语气里带着释然,“把抗议的牌子撤了吧,我们……或许该学学怎么听懂草木的语言,怎么尊重那些还没被数据证明的温暖。”
傍晚的诊室里,孩子们围着松风琴唱歌,中文的“安神调”和德文的《雪绒花》混在一起,像首奇妙的二重唱。安娜给煊墨端来杯热红酒,酒里泡着野菊和少许远志,是她按“开心散”的思路改良的,杯口浮着片琴叶紫菀做的装饰。“电视台刚才打电话,说要把专题名改成‘苏婉的跨时空医道’,”她捧着杯子笑,眼里的焦虑早就散了,“赫尔曼教授还说,想合作建个‘国际音药实验室’,让柏林和西安的孩子远程合奏,看看不同地域的琴声能不能产生共鸣。”
煊墨望着窗外的雪,雪花落在松风琴的琴身上,很快被琴箱的暖意融化,留下浅浅的水痕。他想起苏婉在“海外传医记”里写的最后一句:“药香飘到哪里,医道就长到哪里,不必问出处,只看是否能暖人心。”此刻,诊室里的野菊香混着洋甘菊的气息,正顺着门缝飘向柏林的街道,像条看不见的银线,把终南山的菊花坡和异国的雪天,把六百年前的药圃和今天的诊室,紧紧连在了一起。
深夜,孩子们都睡熟了,赵姐的宝宝蜷缩在婴儿车里,嘴角还沾着野菊茶的甜味,小拳头攥着片晒干的琴叶紫菀。煊墨打开电脑,给书院门的街坊发消息,附了张孩子们在诊室的合影:莉莉举着画站在最中间,几个德国孩子围着松风琴,赵姐的宝宝被抱在中间,正咧着嘴笑。很快收到回复,张记老板发来段小视频,巷口的野菊在路灯下开得正盛,他婆娘正用竹竿给花丛搭架子,怕被雪压塌;老李的徒弟小宇发来张照片,他正在给松风琴的仿制品上漆,琴尾用红漆刻着“柏林·西安”,旁边摆着本翻旧的《苏婉医案》,书页上放着颗野菊种子。
煊墨合上电脑,月光透过窗户照在松风琴上,琴身的铜丝映在地板上,组成两个模糊的字——“传承”。他知道,这场跨越山海的医道之旅,才刚刚开始。就像这琴音,只要有人弹,就会一直响下去,穿过语言的屏障,越过文化的边界,落在每个需要温暖的角落,开出属于自己的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