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光凝固在账本的某一页上,那是一个极其微小,却又极其不协调的数字。
沈桂兰脸上的笑意缓缓收敛,取而代之的是一丝疑惑。
她拿起算盘,重新核对了一遍,可结果依然如故。
她的眉头越蹙越紧,眼中最后一点暖意也消失不见,只剩下针尖般的锐利与审视。
她指尖下的族田旧册泛着霉味,那一行行用墨笔写下的小字,此刻却像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她的心上。
“景泰三年,塾师束脩,每学童一两二钱银,由族田公中列支。”
“景泰四年,塾师束脩,每学童一两二钱银,由族田公中列支。”
一连五年,白纸黑字,清清楚楚。
册页的末尾,还有一行特意加粗的朱笔批注,像是生怕后人不知:“凡我族学童,束脩皆出公中,各房各户,”
不得另索家资!
沈桂兰的呼吸猛地一窒,脑中轰然炸响。
她想起了每个月章氏那张理直气壮的脸,想起了她伸出的那只布满褶皱却精准无比的手,从她的米袋里量走半斗米时,嘴里振振有词的念叨:“这是给你儿永志读书用的,寡妇人家,再苦不能苦孩子的前程!”
前程?好一个前程!
她的田产是亡夫留下的,是她母女俩活命的根。
可五年来,章氏月月以“供养读书人”为名,从她的牙缝里抠出粮食,竟是为了填她自己贪婪的欲壑!
怒火在胸中翻涌,几乎要将她整个人焚烧殆尽。
她强压下心头的悸动,冲进里屋,从一个破旧的木箱底翻出一个布包。
打开层层包裹,里面是五年间她每次交粮时,央求识字的邻居写下的凭条。
一张,两张,三张……每一张都记录着半斗米的市价。
她的手指在颤抖,算盘珠子在心头被拨得噼啪作响。
五年,六十个月,三十斗米。
按市价折算,不多不少,整整三两七钱银子!
五年束脩,族里公出六两银。
章氏却从她这里,又刮走了三两七钱银!
这哪里是束脩,这分明是连本带利,还添上了笔墨纸砚的“添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