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江的晨雾还未散尽,涂山工坊的后院已摆开十几口陶罐。老周蹲在青石板上,手中的刻刀在陶罐补丁上轻轻敲打,铜丝与陶土碰撞的声响,惊醒了檐下栖息的斑鸠。这些从汶川、青泥岭、成都平原收来的陶罐,每口都带着不同的补丁记忆——有的缠着羊角状铜丝,有的钉着竹叶形铁片,还有的糊着三层麻灰补丁,像极了百姓脸上的皱纹。
"阿福,把汶川大寨的水罐拿过来。"老周向学徒招手,目光落在陶罐口沿的铜补丁上,"你看这三道凸痕,是老族长的婆娘用马掌钉补的,"他用刻刀比量着补丁弧度,"去年她背着这罐子走了三天山路来兑钱,说罐子里装的是孙子的救命粮。"
阿福抱着陶罐凑近,补丁边缘的凿痕还带着新鲜的铜腥:"师傅,咱们已经收了三百零七个陶罐补丁,"他指着墙角的竹架,"汶川的羊角纹、青泥岭的竹叶纹、成都的麻灰纹,都刻进模具了。"老周点头,刻刀在梨木模具上落下,木屑纷飞间,羌族水罐的羊角纹跃然币面:"每个补丁都是百姓的活印章,比任何官印都牢靠。"
工坊二楼的档案室里,陈墨正在整理《陶罐图谱》,宣纸上画满了各种补丁的拓片:"大人,"他指着幅羊角纹拓片,"汶川羌寨的陶罐补丁,铜丝间距三分二厘,"又指向竹叶纹,"青泥岭的粮罐补丁,竹篾弧度五度角,这些数据,比《工部钱法》还精细。"
林宇接过图谱,指尖划过麻灰纹的粗粝线条:"老周师傅不是在刻币,是在刻百姓的日子。"他想起在汶川看见的场景:盲眼阿婆摸着新币说"这是我家米缸的第三道补丁","这些罐纹,是匠人和百姓之间的无声契约。"
成都东市的布庄前,绣娘王二姐正在教顾客辨认罐纹:"您摸这凸点,"她将新币按在对方掌心,"像不像您家补了五年的汤罐?中间深,两边浅,是匠人握刀时手颤留下的。"中年妇人眼睛一亮:"可不是!我家汤罐就是铜匠用旧犁头补的,跟这纹路分毫不差!"
米铺老板陈老四的柜台上,摆着七口陶罐残片,每片都对应着新币的不同罐纹:"买米只收带罐纹的钱!"他敲着陶罐碎片,"私铸坊的假币,凸点光滑得像铜镜,能照见鬼,照不见百姓的烟火气。"
青泥岭的山路上,货郎李老三的扁担两头晃着新币串,每枚币面都刻着他家乡的粮罐补丁:"换针头线脑喽!"他掀开货箱,新币的凸点在阳光下闪烁,"咱这钱,摸着像你娘补了十次的面缸,看着不体面,却能装得下全家的口粮。"
羌族老阿妈卓玛坐在石碉前,用新币给孙女编头绳:"这羊角纹,"她摩挲着币面,"跟我陪嫁的水罐一个样,"老人忽然落泪,"当年土匪打破罐子,现在好了,罐纹长在钱上,比银镯子还金贵。"
长江暗礁的岩洞里,李三娃盯着新刻的模具破口大骂:"他娘的!"手中的铜锤砸在规整的羊角纹上,"咋刻都像戏台子上的假角儿!"军师老烟杆捡起真币,补丁纹路的不规则让他叹气:"涂山的匠人是把百家烟火气铸进了币里,"他指向洞壁上的拓片,"咱刻的是死纹,人家刻的是活的日子。"
学徒虎娃偷偷在假币上凿刻麻灰纹,刻刀却总在同一个位置打滑:"头儿,"他举着变形的假币,"老百姓说,真币的凸点能摸出饭香,咱的假币只有铅臭味。"李三娃踹翻铅桶,铅块滚落的声响惊飞了岩洞里的蝙蝠:"饭香?老子让他们闻闻刀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