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宇看着老人斑白的鬓角,想起初次见面时,老周袖口的补丁上还沾着银粉:"老周师傅,你可知道,成都府的钱庄已经放出话来,只要咱们的钱足色,他们愿意以一当十收兑?"他指向窗外,"百姓要的不是花哨的凸纹,是手里的钱能换粮、换布、换救命的药材。"
陈墨忽然合上算盘,声音里带着释然:"大人说得对。去年冬天,我家娘子用五贯假钱买棉絮,结果买到的全是败絮——那钱,连当铺的门槛都迈不进。"他望向熔炉,"就按纯银铸,火耗算我的,算咱们工坊上下的。"
老周大笑,笑声震得护目镜发颤:"陈大人这算盘,总算打对了一回!"他提起铜勺,银浆在勺中旋转,映出三人的倒影,"看见没?这银浆里,有百姓的米粮,有匠人的骨头,有咱们涂山的信誉。"
阿福忽然指着模具边缘:"师傅,这里多刻了道纹?"
老周低头,刻刀在"炉"字右下角划出片竹叶形状:"这是我年轻时刻的第一枚银币图案。"他的声音柔和下来,"那年师傅说,‘好钱如竹,外直内空,直是挺直腰杆,空是虚怀百姓’。"
林宇轻轻抚摸竹叶纹:"就把这纹留着,当咱们的匠人记号。"他望向窗外渐暗的天色,"将来百姓拿到钱,看见竹叶纹,就知道这钱出自涂山,出自实心实意的匠人之手。"
熔炉重新轰鸣,新一批银料倒入炉中。老周看着银浆翻滚,忽然想起师傅临终前的话:"铸钱如铸心,心正则钱直。"此刻,他看着林宇与陈墨认真讨论的侧脸,看着阿福专注刻模的背影,忽然觉得,这炉中的银浆不再是金属,而是无数百姓的希望,正在他们手中,熔铸成最坚实的信誉。
"开模!"老周一声令下,阿福将新刻的模具嵌入砂型。林宇握住老周的手,掌心的老茧硌得他生疼——这是三十年铸币生涯的勋章,是比任何官印都更贵重的印记。
"老周师傅,"他低声道,"这炉钱,是咱们给蜀地百姓的承诺。"
老周点头,望向炉中即将成型的新币:"也是给天下匠人正名的旗号。"
当第一枚新币出炉,老周将它放在掌心,体温透过银质传来暖意。币面的"涂山官炉"戳记深峻如刀劈斧凿,边缘的竹叶纹若隐若现,像极了青泥岭上的竹林,虽历经风雪,却始终挺直腰杆。
工坊外,暮色渐浓,而炉中的火光愈发明亮。这里没有神秘的防伪密码,没有复杂的凸纹设计,只有匠人之间的对话、银浆的轰鸣、刻刀的叮当——这些最质朴的声响,正在编织成一曲关于诚信的赞歌,随着新币的流通,传遍蜀地的每一个角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