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敬与众人看着那孤零零的轿撵,在风雪中渐渐远去,每个人的思绪都如同一团乱麻,剪不断,理还乱。
就在轿撵即将消失在拐角处时,轿内忽然传来韩川的声音:“赵总管,去内库,寻一件厚实的大氅,给孙先生送去。”
赵德躬身领命,目送轿撵彻底远去后,才转身望向孙敬。
孙敬方才一直沉浸在韩川那番“孤君自白”的震撼中,此刻乍闻韩川的关怀,心头骤然涌过一股暖流。
他本以为此生将碌碌无为,不成想却得遇如此慧眼识珠的君主,今日种种,更是让他对韩川的未来充满了期待。
他颤抖着双手,向着轿撵消失的方向深深一躬,哽咽道:“陛下隆恩!微臣肝脑涂地,万死不辞!”
赵德看着孙敬那激动得老泪纵横的模样,眼底情绪复杂。
他既替孙敬感到由衷的欣慰,又替其感到几分……可悲。
这少年皇帝,心思之深沉,手段之老辣,远非常人所能及。
他今日这一番作态,是真情流露,还是蓄意为之?
恐怕连他自己,也分不清了。
而此时,在宽敞却又略显空旷的轿撵内,韩川闭着双眼,靠在柔软的靠垫上,脸色平静。
他没有听到赵德与孙敬之间的对话,也并未在意。
诰天殿内,韩川卸下所有伪装,疲惫地靠在软垫上,眼帘轻阖,很快便陷入沉睡。
他今日的这出戏,耗尽了心神。
而此时,远在永寿宫深处,另一场无声的风暴正悄然酝酿。
太皇太后李黎的寝殿内,暖炉里的银丝炭烧得正旺,却驱不散空气中凝固的冰冷。
一份密报,静静躺在她的指尖,那上面寥寥数语,却重逾千钧。
她那双保养得极好的手,此刻却微微颤抖着,指节因用力过猛而泛白。
“他……竟说出那般言语?”
她的脑海中,骤然浮现出先帝仁宗的身影,那个一生勤勉,心怀天下的男人。
她记得,仁宗帝当年登基时,也曾有过类似的感慨,只不过那时他已是弱冠之年,而非眼前这个,年仅十岁的稚子。
一种复杂的情绪,如潮水般涌上心头,那是对逝去岁月的追忆,对仁宗帝的思念,以及对当下局势的动摇。
一旁,司礼监太监沈良躬身侍立,他将这一切尽收眼底。
李黎脸上的震惊与那份深藏的感怀,让他的心跳漏了半拍。
这小皇帝,竟能如此精准地击中太皇太后内心最柔软之处?
他清晰地感知到,那股无形的威压,正以李黎为中心,悄然扩散开来,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
一种彻骨的惧意,自脚底板直冲天灵盖,沈良的脊背,瞬间被冷汗浸透。
殿内的宫人、内侍们,皆屏息凝神,大气不敢出。
良久,李黎才收回目光,眼底那份久违的哀伤还未完全散去。
“都退下!”她微眯着眼睛抬了抬手。
宫人、内侍们如蒙大赦,纷纷低头,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殿内很快便只剩下李黎与沈良二人。
沈良却没动,他知道,太皇太后此刻需要他。
李黎缓缓起身,走到窗边,隔着朦胧的冰花凝望着外面的雪景:“沈良……你可曾想过,若哀家当初不坚持,那孩子……如今或许会过得更好些?”
沈良的膝盖一软,几乎要跪倒在地。
他猛地抬眼,看向李黎的背影,眼底划过无法掩饰的惊慌。
太皇太后竟然在后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