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点温凉的触感仿佛还烙印在皮肤上,带来隐秘的麻痒感。
“春政小姐…好像…一点都没叫?”
她眨了眨眼,认真地思考了一下:
“冲击感…很强烈,远超想象。”
就在这时,一阵分外浓烈、混合着熟透樱桃、浆果、还有某种来自森林深处的、带着烟熏感的橡木芬芳的暖风扑面而来。
这香气如此馥郁复杂,迥异于清雅的花香或米酒的清甜,带着一种厚重的、几乎能触摸到的甜美和一丝微妙的诱惑。
它霸道地冲散了过山车区域残留的机油和汗水的味道,直钻鼻腔,勾得喉咙深处那因尖叫而起的干渴感瞬间加剧。
我和春政的视线几乎是同时,被这诱人的气味牵引着,投向了乐园中心广场的方向——
那里华灯初上,白色帐篷在夕阳暖金和人工光带的交织下显得格外亮眼。
悠扬的爵士乐声取代了过山车的轰鸣,隐约传来,混合着人群的欢笑声、碰杯声,构建出一片慵懒又热烈的区域。
夕阳的暖光在她专注的面容上镀上一层柔和的轮廓。
她小巧的鼻翼微微翕动了一下,长长的睫毛随之轻轻一抬,目光仿佛被无形的线牵引着,投向了乐园中心那片灯光更为集中、人声鼎沸的区域——
白色的帐篷如同林间初现的蘑菇,暖黄色的灯带缠绕其上,玻璃器皿在其中流光溢彩,盛装着深红、宝石色、琥珀色的液体。
空气中弥漫着欢笑声、碰杯声,还有慵懒的爵士乐旋律,交织出一片与钢铁巨兽的狂暴呼啸截然不同的,属于味蕾与嗅觉的温柔乡。
这景象映在她眼中,流露出一种纯粹的好奇,像是旅人初见异国集市。
“呃…那个...”
我清了清嗓子,努力让声音听起来自然些,也试图驱散心底那份因刚才肢体接触而起的微妙热意,
“那边…好像是西洋酒的品鉴会?香气飘得真远…闻着更渴了。”
看着她专注于那片酒香弥漫之地的神情,一个念头浮现,
“对了,春政小姐,这种颜色很深、装在玻璃杯里的西洋酒…你应该没尝过吧?看这阵仗……”
我指了指那些精致的酒瓶和衣着入时的品酒客,
“感觉挺有意思的…要去试试吗?正好…解解渴?”
秒钟后,她轻轻颔首,声音依旧清晰平稳,但似乎带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兴趣。
她的视线从那些折射着光芒的酒杯和笑语晏晏的人群中收回,转向我。
那双平静的眼眸里,那份对新事物的探究欲似乎更加清晰明亮了。
她轻轻颔首,唇角似乎掠过一丝几乎看不见的、代表着默许与认可的弧度,声音依旧平稳,带着一丝理所当然的意味:
“嗯。这些杯子,这里的摆设,还有这香气…都未曾见过。”
她稍作停顿,坦然补充道:“口似乎也有点渴了。我们走吧,小林阁下。”
“好,就在那边。”
心里微微一松,像是放下了什么,我带着她,一同融入那片被光影、爵士乐和醉人酒香包裹的人潮。
脚下有些发软的感觉被厚实的地毯吸收了些许。
越靠近核心,空气中的酒香便愈发丰富迷人——
有明亮的果酸,有深沉的木香,还有甜甜的奶油气息,交织成一张令人微醺的网。
白帐篷下灯光柔和,衣着考究或不甚考究的人们围在铺着洁白桌布的品酒台前,酒杯相碰的声音清脆悦耳。
“星光嘉酿”——一个巨大的招牌吸引了不少人。
让我驻足的原因,是那个正在吧台后方灵活穿梭的身影。
白色的中长发简单束在脑后,在暖光下流动着丝绸般的光泽。
改良过的白色风衣勾勒出利落的线条,袖口也被潇洒挽至小臂。
她正以一套流畅得近乎艺术表演的动作开瓶、倾斜醒酒器、斟酒、擦拭杯壁…
一举一动间都带着一股慵懒的随性和骨子里透出的锐意。
最引人注目的,是她那双抬起来,带着戏谑笑意扫过人群的眼睛——闪烁着翡翠般的绿色!
那是...景虎小姐?!
“嗯?”
似乎是感应到注视,那双翠绿的眸子精准地锁定了我。
短暂的惊讶后,那目光立刻被满满的兴味取代,尤其当她瞥见我身边气质卓然的春政时。
嘴角毫不客气地勾起了熟悉的、带着调侃的弧度。
她利落地为眼前的女客斟好一杯深红的酒液,然后便倚在吧台边,一手撑着台面,另一只手随意地把玩着一个开瓶器,冲着我的方向朗声道:
“哟!这可真是稀客啊!信长家的小跟班……”
她故意拖长了音调,眼神在春政的脸上意味深长地来回扫视,仿佛在欣赏什么新奇展品,
“这位那天森林公园里战斗的是这位剑士小姐吧?那股子令人难忘的…嗯,杀气?或者说专注力?啧啧,这么强的存在感,想让我忘掉都难呢。倒是那位走路带火花的‘可爱小魔王’,今天没见着?丢下她跟别人…呃…约会来了?可以啊”
她刻意在“约会”两个字上顿了顿,尾音拖得暧昧又悠长。
那句“换新同伴”的调侃精准地砸进耳膜,我脑袋“嗡”的一声,脸皮瞬间滚烫起来,手足无措,只想原地消失或者立刻去捂她的嘴。
““不…不是约会!”
我几乎是脱口而出,音量控制不住地拔高,引来附近几道好奇的视线,脸颊火烧火燎,
我的声音带着点被惊吓后的变调,试图制止她继续语出惊人。
同时几乎能感觉到春政平静的目光扫了过来,探究地落在我因尴尬而涨红的侧脸和窘迫僵硬的身体上。
就在这时,景虎目光忽然变了。她正对着我说话,眼角余光瞥见了侧后方的景象,瞳孔几不可察地收缩了一下。
她的玩世不恭收敛了些许,饶有兴致地将身体转向吧台内部,一手撑着台面,下巴微抬,隔着洁净的玻璃器皿,直直看向春政的方向,翠绿的眸子像猎人锁定了什么稀有的猎物。
我的思绪从窘迫中抽离,下意识地顺着她的目光转头。
春政正站在一个铺着白色刺绣桌布、堆满各类酒具的专业品酒台前。
她并没有理会景虎刚才的调侃,或者说,那些关于同伴和约会的揶揄,似乎并未在她沉静的心湖里激起多少涟漪。
吸引了她所有注意力的,是台面上一个醒酒器。那是一只晶莹剔透的水晶器皿,线条优雅流畅,此刻里面盛装着大半泓深沉的宝石红色液体。
她微微俯身。
那姿态,像极了丛林里俯首于泉边啜饮的优雅小鹿。
夕阳暖金色的光透过白帐篷的边缘,流淌到她低垂的眼睫和专注的侧脸上。
那姿态,像极了一只纯净懵懂的小鹿,无意间驻足于陌生而深邃的泉眼边,带着懵懂的好奇与一丝来自本能的敬畏。
暖金色的夕照勾勒出她专注而完美的侧影线。
“……呵。”
一声极轻的、却饱含着真实讶异和浓厚兴致的轻叹,从吧台内流淌而出。这声音与方才的揶揄判若两人。
“这位剑士小姐,”
景虎再次开口,声音里的轻佻已荡然无存,只剩下探询的认真,嘴角那份笑意更深,却带着一丝棋逢对手般的郑重,
“看来……你的锋芒不止能斩断敌人?”
她修长的手指,动作变得更为精妙而富有深意。没有随意弹杯,而是三指拈起一只郁金香杯的细脚,对着光轻轻晃动了一下杯中仅剩的、如同浓缩血珀般的深红色酒液。
粘稠的酒液顺着杯壁蜿蜒滑落,形成几道缓慢流动的深痕——这就是传说中的“酒泪”。
她翡翠般的眼眸如同最精密的分析仪器,透过缓缓沉降的酒液,锐利地审视着春政,一字一句地吐出结论:
“…竟也识得鉴赏这杯中的…风骨?”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