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开始为庞大的“星光乐园”镀上一层温暖的金边,但喧腾的热浪并未退却。
游客的热情仿佛被这柔和的光线点燃,尖叫声、电子乐和食物的香气混合着越发浓郁的酒香,形成一种奇特的、更加醇厚的喧嚣氛围。
站在高耸入云、形似恐龙脊背的“侏罗纪咆哮”过山车入口前,人群鼎沸。
每一次满载尖叫的列车呼啸着冲下近垂直的陡坡,都会引发围观者新一轮的惊呼和拍照狂潮。
左肩的酸痛在这一刻又被那些惊心动魄的尖啸隐隐唤醒。
“准备好了吗,春政小姐?这就是今天的‘最后大戏’了。”
我深吸一口气,努力将注意力集中在眼前的刺激上,同时用轻松的语气问向身旁的春政小姐。
只见她仰望着那巨大狰狞的轨道结构,眼神依旧沉静,但那份专注力明显提升了不少。
她轻轻点头,声音清晰地穿透周围的噪音:
“嗯。既在眼前,自当一试。”
排队的队伍蜿蜒漫长,每一步都伴随着钢铁巨龙划过天空的咆哮和气浪。
在等待中,我瞥见春政的目光并非只盯着轨道,而是不时扫过周围狂热的人群表情,似乎也在分析这种极端体验在人身上激发的不同反应——纯粹的恐惧、极致的亢奋、或是相互打气的紧张……
她的姿态依然挺拔如初进乐园时,那份静默的强大存在感,渐渐引起了前后几批排队客人的好奇目光。
终于轮到了我们。
工作人员示意我们坐进最前排的位置——通常被狂热的爱好者所争取的“风景”最佳席位。
“前…前排吗?我...我还没试过前排...”
我心脏几乎漏了一拍,但看着春政已经神色自若地跨进去坐稳,也只好硬着头皮坐下,调整好安全压杠。
“叮!”
出发铃尖锐响起。列车在缓慢爬升中带来的紧张感不断积累,脚下的乐园景观逐渐铺开缩小,品酒节那色彩明艳的棚区也清晰地落入视野。
“呼——”
下一秒,无法想象的失重感猛地攫住全身。
狂风嘶吼着灌入,视野被扭曲的色彩和倒置的天空填满。
左肩的疼痛在剧烈拉扯下尖锐起来。
“啊——!!!”
极致的恐惧与亢奋化作尖叫冲出喉咙。
在高速旋转的间隙,我勉强侧头看向春政。
那双淡绿色的眼眸异常明亮,映照着飞速流变的光影,仿佛在全力解析这场风暴的本质。
她的嘴唇微抿,平稳的呼吸节奏在尖啸声中带来一丝奇异的安定感。
然而,在又一次近乎垂直的、更猛烈的俯冲中,前所未有的失重感仿佛要将灵魂拽出体外!
就在意识濒临失控边缘的瞬间——
一点温凉的触感,猝不及防地落在了我的左手腕上。
起初是轻轻覆上的手指,带着犹豫的试探。
紧接着,在更猛烈的下坠拉力袭来时,那几只修长、微凉的手指骤然收拢,紧紧地、甚至带点仓促地攥住了我的手腕。
是春政的手。
那份突如其来的、微凉和细微的力道,穿过震耳欲聋的尖叫和疯狂拉扯的离心风暴,锚定了我正被抛向失控边缘的感官。
没有言语。
她的视线依旧追随着窗外飞旋的光影,专注得近乎失神。
仿佛这动作只是身体在巨大外力下无意识寻找到的陆地。
然而,那份紧握的力道却无比清晰、无比真实。
她的指尖带着微凉,指腹细腻。在冰冷的手腕内侧,被她温凉的掌心贴着的那个小小区域,却像是点燃了一小簇火苗,传递出奇异的暖流。
咚…
原本被失重感和肩痛挤压得疯狂擂动的心脏,仿佛被这突如其来的触感轻轻捏了一下。像是急促的鼓点中,被偷走了一拍。
随即,更猛烈、更失控的节拍汹涌而来。
咚!咚!咚!
鼓点敲打着耳膜,血液奔流,脸颊和耳根漫开热意。
我下意识屏住呼吸,僵硬的手指微微蜷起,不敢动弹,只能被动地感受着手腕上传来的那份微凉而坚定的力量,以及胸膛里那只被惊动后彻底撒欢狂奔的小鹿。
在下一个剧烈的左旋回环中,强大的离心力将我们狠狠推向座椅的同一侧。
彼此的手臂隔着单薄的衣料无可避免地撞在了一起。
能清晰地感觉到她手臂纤细却蕴藏韧劲的线条,以及她瞬间更用力收紧了的手指——仿佛要将那短暂分离的距离再次抓牢。
那稍纵即逝却无比贴近的瞬间,带着对方清晰的体温和身体的轮廓感,将那份源于手腕的心跳进一步放大、扩散,弥漫至整个被紧紧相依的左侧身体。
一种从未有过的、近乎酥麻的异样感悄然弥漫。
风声呼啸。
终于,回环结束,列车驶入相对平缓的直道。
就在这短暂的喘息间,春政似乎才猛然从那几乎吞噬一切的感官洪流中挣出一线意识。
她低头,看向自己那只依旧紧紧扣在我手腕上的手。
那双总是沉静的眸子里,第一次清晰地掠过一丝纯粹的讶然和……
瞬间的茫然。
像被惊醒般,她倏地松开了手指。那份微凉而确定的力道骤然消失。
手腕内侧那块被握过的皮肤,还残留着清晰的温度和她指尖的轮廓印记,暴露在冰凉的空气中,带来一阵鲜明的落差感,反而更清晰地提醒着方才发生的一切。
一丝奇异的、如同被羽毛轻轻扫过的微痒和灼热感,无声地在寂静的心弦上嗡鸣。
春政飞快地将那只手收回,紧紧抓住了身前的安全压杠,指节用力得微微泛白。
她甚至不着痕迹地将脸更偏向窗外飞速退却的景物,只留给我一个线条柔和的侧影。
但那被风吹拂得微微凌乱的发丝下,小巧的耳廓边缘,悄然晕开了一层极其清浅、却异常可爱的…
薄薄的绯色。
她沉默着,没有再说话,只有长长的睫毛低垂,在眼睑下投下小片扇形的阴影,微微颤动着。那份努力维持的沉静之下,潜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被自己身体本能所惊扰到的微澜。
我也没有开口。左手悄悄落回膝上,指尖不自觉地轻轻摩挲着那块似乎还留有她温度和触感的皮肤。胸腔里那只小鹿依然不知疲倦地横冲直撞,每一次跃动都撞在方才那份短暂相贴的余韵之上。
列车最终减速滑行进入终点站台。
劫后余生的松弛感和剧烈的心跳几乎让我虚脱。
解开安全压杠的手还有些抖。
旁边的春政也同样解开了压杠。
她轻轻甩了甩被压乱的发尾,脸颊的薄红也很快就恢复了平稳。
“阁下……您还好吗?”
她转过来看我,眼神里带着一丝询问,刚才那种高强度专注后的明亮感尚未完全褪去。
“还…还行…”
我下意识捂了捂还在擂鼓的心脏,声音有些发飘,感觉脸颊更热了,一时竟有些不敢仔细看她的眼睛,
“就是……需要缓缓……”
视线不由自主地扫过她刚刚攥过我手腕的左手,此刻它正自然地垂在身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