熙茜紧张地打翻饮料，弄脏了王策价值六位数的西装。
她窘迫地道歉：“我…我会赔给您！”
王策却盯着污渍轻笑：“不用赔，它很像梵高的星空。”
当晚，熙茜收到同款西装包裹，附带卡片：“赔我的方式——穿着它来我司提案。”
提案时对手刁难：“王总怎么会选这种小工作室？”
王策突然推门而入：“因为她的星空，值得我赌上整个品牌。”
初夏傍晚，空气里浮动着玉兰的甜香，混着城市特有的、尚未完全褪去的白日余温。暮色温柔地流淌，给“云间”画廊巨大的落地玻璃幕墙镀上了一层朦胧的金边。室内，精心设计的灯光打在墙壁上几幅冷峻的抽象画上，光线柔和得恰到好处，既不刺眼，又能清晰地照亮每一个角落。这里是城市艺术圈一个颇有名气的私密沙龙——“象限”的举办地。
林熙茜站在靠近角落的一株阔叶绿植旁，指尖冰凉，用力捏着手里那只剔透的高脚杯，杯底残余的香槟气泡细密而无声地破裂。她深吸一口气，试图压下胸腔里那只狂跳不止、几乎要撞破肋骨的小鹿。空气里浮动的不仅是艺术品的清冷气息，还有无形的、属于这个圈子的压力。她目光扫过场内：几位业内举足轻重的画廊主正低声交谈，表情严肃；一位以犀利评论著称的策展人端着酒杯，眼神锐利地扫视全场；还有几位艺术家打扮的人，气质独特，自成气场。
今晚对她而言，意义非凡。她的独立设计工作室“栖光”刚成立不到一年，像一株在石缝里挣扎着探头的幼苗。能得到“象限”沙龙的邀请函，是她挤破头才争取来的机会，一个可能通向更广阔天地的窄门。她需要被看见，被认可。
目光不由自主地，又一次飘向沙龙的另一个焦点。
王策。
他站在人群中心，却仿佛自带一层无形的屏障。一身剪裁绝对贴合、面料泛着高级哑光质感的午夜蓝西装，将他挺拔的身形勾勒得恰到好处，沉稳、内敛，又带着不容忽视的力量感。他正微微侧头，听旁边一位白发苍苍的老收藏家说话，唇角噙着一丝极淡、极有分寸的笑意，偶尔颔首，眼神专注而深邃。仅仅是站在那里，他就是整个空间气场的中心，一种久居上位的从容与掌控力无声地弥漫开来。他是“策源”资本的创始人，年轻、锐利、眼光毒辣，艺术投资圈里点石成金的神话。他的一句话，足以让一个默默无闻的艺术家身价倍增，也能让一个项目瞬间获得难以估量的资源。
熙茜的心跳更快了。她必须过去，抓住机会，哪怕只是在他面前混个脸熟。鼓起这辈子最大的勇气，她小心翼翼地迈开脚步，试图穿越那些无形的、由人脉和地位交织而成的屏障。高跟鞋踩在光洁如镜的深色大理石地面上，发出轻微而清晰的声响，每一下都敲在她紧绷的神经上。
就在她距离那个小圈子还有几步之遥时，一位端着满满一托盘香槟的服务生脚步轻快地从侧面擦身而过。熙茜下意识地、几乎是惊弓之鸟般地往旁边一让——
时间仿佛被按下了慢放键。
她的身体失去平衡，猛地一晃！手中那半杯残留的、金黄色的液体，像是突然被赋予了生命，挣脱了地心引力的束缚，带着一种近乎优雅又无比致命的弧度，泼洒而出！
冰冷的、带着气泡刺激感的液体，精准地、毫无保留地，泼在了王策那件午夜蓝西装的左胸和手臂连接处！
“哗啦！”
清脆的玻璃碎裂声紧随其后，高脚杯摔落在地，碎片四溅，像炸开了一朵水晶的花。瞬间，那片深沉的蓝色布料被迅速洇开一大片刺目的、湿漉漉的深色污渍，边缘还挂着几颗小小的、挣扎的气泡。香槟的甜腻气息混合着酒精的味道，突兀地冲散了周围原本优雅的空气。
空气凝固了。
整个沙龙的目光，带着惊愕、探究、一丝不易察觉的幸灾乐祸，齐刷刷地聚焦过来，像无数根无形的针，瞬间刺穿了熙茜。她僵在原地，大脑一片空白，血液似乎瞬间冲上头顶，又在下一秒褪得干干净净，只剩下冰冷的麻木。她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脸颊上的温度急剧攀升，火烧火燎，耳朵里嗡嗡作响，整个世界只剩下那片不断扩大的、丑陋的污渍，和她自己擂鼓般的心跳。
完了。
这两个字在她脑海里炸开，一片狼藉。
她甚至不敢抬头去看王策的脸，巨大的窘迫和恐慌像冰冷的潮水将她淹没。她几乎是凭着本能，猛地弯下腰，声音因为极度的紧张和羞愧而抖得不成样子：“对…对不起！王…王总！实在对不起！我…我不是故意的！我…我会赔给您！一定赔！”
语无伦次。她甚至想立刻蹲下去收拾地上的玻璃碎片，手指都在发颤，却不知从哪里下手。
短暂的、令人窒息的沉默。
她能感觉到头顶上方那道目光的落下，沉甸甸的，带着审视的重量。周围的窃窃私语像蚊蚋般嗡嗡响起，每一句都像鞭子抽在她身上。
几秒钟，漫长得像一个世纪。
然后，一个低沉、平静，听不出太多情绪波动的声音响起，不高，却奇异地压过了所有的杂音：
“没关系。”
熙茜身体一僵，依旧维持着那个狼狈的弯腰姿势。
“下次小心些。”那声音补充道，语气依旧平淡无波，甚至带着一丝事不关己般的疏离。没有斥责，没有怒意，但也绝对没有半分暖意。那是一种绝对的、上位者的冷静处理。
她这才敢微微抬起一点头。
王策已经收回了目光，甚至没有再多看她一眼。他正动作利落地解开被弄脏的西装外套扣子，动作流畅自然，仿佛只是脱掉一件再普通不过的衣服。他随手将昂贵的外套搭在臂弯里，那大片刺眼的湿痕毫无遮掩地暴露在灯光下，显得更加触目惊心。他对旁边那位似乎想说什么的老收藏家微微颔首示意，语气平稳：“李老，失陪一下。”说完，便径直转身，步伐沉稳地向休息室的方向走去，背影挺拔，仿佛刚才那场意外只是一粒微不足道的尘埃。
留下熙茜一个人，像个被钉在原地的罪人，承受着四面八方含义不明的目光洗礼。脸颊滚烫，手脚冰凉。那句“我会赔给您”还卡在喉咙里，显得那么苍白可笑。她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休息室门后，巨大的无力感和羞耻感几乎将她吞噬。她甚至能听到自己牙齿细微打颤的声音。赔？那件西装一看就价值不菲，六位数？甚至七位数？她那点微薄的启动资金……这个念头让她眼前一阵发黑。
沙龙似乎恢复了流动，但无形的目光和低语如同粘稠的糖浆，包裹着她，让她寸步难行，呼吸都变得困难。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熬到沙龙结束的。浑浑噩噩地应付了几个礼貌性的点头和交谈，大脑始终处于一种麻木的空白状态。直到走出画廊大门，被初夏夜晚微凉的晚风一吹，她才猛地打了个寒噤，清醒了一些。
夜风吹散了头发，也吹不散心头的沉郁。她拖着沉重的脚步回到家，那间租来的、被她布置得温馨却略显拥挤的小公寓。甩掉高跟鞋，把自己摔进柔软的沙发里，脸深深埋进抱枕。懊恼、羞愧、后怕……种种情绪翻江倒海。她摸出手机，指尖无意识地滑动着，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查！查清楚那件该死的西装到底值多少钱！哪怕倾家荡产，她也得赔！这是她闯的祸，是她必须承担的后果。
手指在搜索框里笨拙地输入“王策西装品牌”……心乱如麻。网上的信息零碎模糊，指向几个顶奢男装品牌。她点开其中一个品牌的官网，手指颤抖着划过那些令人咋舌的价格标签。经典款、手工定制、稀有面料……每一个词都像一块巨石，重重压在她的心上。
“栖光”工作室账户上那点可怜的余额数字在脑海中反复闪现，对比着屏幕上那动辄六位数起步的西装价格。绝望感像冰冷的藤蔓，悄然缠绕上来，勒得她喘不过气。创业的艰难、父母的担忧、此刻的天价赔偿……所有的压力在这一刻汇聚成潮水，几乎要将她淹没。鼻尖猛地一酸，眼前瞬间模糊，滚烫的液体不受控制地涌出眼眶。
就在泪水即将决堤的刹那，门铃突兀地响了起来。
“叮咚——”
声音在寂静的公寓里显得格外清晰刺耳。
熙茜吓了一跳，慌忙用手背胡乱抹掉脸上的湿痕，吸了吸鼻子。这么晚了，会是谁？她带着浓重的鼻音，警惕地问：“谁啊？”
“同城急送。”门外传来一个年轻男子清晰的声音。
快递？她最近没买东西啊。带着满腹狐疑和未散的泪意，她起身走到门边，透过猫眼向外看。一个穿着制服、戴着鸭舌帽的快递小哥站在门外，手里捧着一个扁平的、包装极为考究的深灰色硬质纸盒，盒子一角印着一个她刚刚在官网上见过的、极简而尊贵的品牌Logo。
心猛地一跳！
她迟疑地打开门。快递小哥确认了她的名字后，将那个分量不轻的盒子递给她：“林小姐，麻烦签收一下。”
盒子入手，触感光滑冰凉。签收完毕，关上门，她几乎是屏住呼吸，心脏在胸腔里狂跳，手指微微颤抖着，一层层拆开那精美的包装。
当里面的东西完全展露时，她彻底呆住了。
一件崭新的午夜蓝西装。和她几个小时前弄脏的那件，一模一样。灯光下，顶级面料特有的、深邃而内敛的光泽静静流淌，剪裁线条流畅完美，每一个细节都在无声诉说着它的身价不菲。
怎么会？！
巨大的震惊让她脑子一片混乱。她下意识地伸手去触摸那冰凉顺滑的面料，指尖却在西装口袋上方，触碰到一张质感厚实的卡片。纯白卡面，没有任何多余装饰，只有一行手写的字迹。那字体刚劲有力，带着一种沉稳的锋芒，却又收得恰到好处：
赔我的方式——穿着它，下周三上午十点，策源资本18楼会议室。提案见。
没有署名。
但除了他，还能有谁？
林熙茜捏着那张卡片，指尖用力到微微泛白，反复确认着那行字。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又被猛地松开，剧烈的跳动几乎要撞破胸腔。是王策！他不仅没有追究赔偿，反而送来一件一模一样的新西装？还要她去提案？
这……这到底是什么意思？怜悯？补偿？还是一种……更高阶的戏弄？
卡片上的字迹冷硬，命令式的口吻不容置疑。可这份“礼物”本身，却又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近乎荒谬的体贴——他精准地预判了她会执着于赔偿，于是直接堵死了这条路，却又为她铺设了一条新的、更令人心跳加速的路。
她低头看着手中这件昂贵得烫手的西装，再看看那张简洁得近乎霸道的卡片，混乱、震惊、难以置信……还有一种被巨大力量裹挟着向前、无法抗拒的悸动，在她心底疯狂搅动。前一秒还沉溺在绝望深渊，下一秒却被抛上了一个充满未知挑战和诱惑的云端。
“策源资本……提案……”她喃喃自语，指尖拂过西装细腻的纹理，那触感冰冷，却仿佛带着电流，一路灼烧到心底。
接下来的几天，林熙茜像是被上了发条的陀螺。白天黑夜，工作室那盏灯几乎从未熄灭。她把自己埋进了浩瀚的资料和设计图纸里，电脑屏幕上铺满了“策源”资本旗下高端艺术酒店项目的背景分析、品牌调性、目标客群画像……每一个细节都被她反复咀嚼、拆解、重组。
“栖光”工作室虽然小，但熙茜的才华和对空间美学的独特理解，是她最大的底气。她摒弃了所有花哨的噱头，将提案的核心死死锚定在“情感共鸣”与“在地文化再生”上。她要讲述的，不仅仅是一个空间设计，而是一个能让人沉静下来、与城市历史对话、与内心自我重逢的故事。
她伏在案头，铅笔在雪白的图纸上沙沙作响，勾勒出一条流畅的、灵感源自老城河道的曲线。墙面上，她设想用本地传统工艺烧制的特殊砖块，拼嵌出抽象化的城市天际线剪影。光影如何流动，材质如何碰撞，触感如何引导情绪……每一个细节都在她脑海中反复推演。
“茜姐，你确定这个预算……‘策源’能接受吗？”工作室唯一的小助理看着初步方案里一项项精细但昂贵的选材，忧心忡忡地问。
熙茜停下笔，抬起头，眼下带着淡淡的青黑，眼神却异常明亮：“做提案，就要拿出我们能力范围内最好的方案。至于预算，那是王总他们考虑的事。我们要做的，是把‘栖光’最核心的价值，不打折扣地呈现出来。”她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坚定。王策给了她一个机会，一个站在巨人面前展示自己的机会。她必须抓住，也必须证明，她的价值，值得这件西装背后的投资。
这几乎耗尽了她所有的心力。焦虑如同藤蔓，在深夜无声地缠绕，让她辗转难眠。然而，每当疲惫和怀疑袭来，她的目光总会不由自主地落在那件被小心挂在衣架上的午夜蓝西装上。它像一个沉默的灯塔，提醒着她那个夜晚的窘迫，更提醒着她此刻背负的、不容退缩的期待。
时间在高度紧张中飞速流逝。转眼到了周三。
策源资本总部大楼高耸入云，冷硬的玻璃幕墙反射着清晨的阳光，气势逼人。林熙茜站在18楼会议室外光可鉴人的走廊上，深深吸了一口气，试图压下擂鼓般的心跳。她穿着那件午夜蓝西装——尺寸竟然意外地合身，仿佛是为她量身定做一般。柔软昂贵的面料熨帖地包裹着她的身体，带来一种奇异的支撑感和……一种难以言喻的、属于王策的气息。这感觉让她脸颊微热，又强迫自己镇定下来。
推门而入。
巨大的环形会议桌旁，已经坐了七八个人。有“策源”地产事业部的负责人赵总，几位表情严肃的设计总监，还有……熙茜的心猛地一沉——坐在赵总旁边那个妆容精致、眼神带着明显审视和优越感的女人，正是“尚艺”设计的总监，苏曼。业内知名的大事务所，也是这次酒店项目最有力的竞争者之一。苏曼的目光扫过熙茜身上的西装，嘴角勾起一丝若有若无、含义不明的弧度。
空气瞬间变得有些凝滞。无形的压力像水银般灌入。
熙茜定了定神，走到投影仪前，将U盘插入电脑，指尖冰凉却稳稳地操作着。巨大的屏幕上，投映出“栖光”的Logo——一只栖息在光束中的抽象飞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