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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鬼市生潮(上)(1 / 2)

离开暗河口时,夜已四更。

太微城的灯火在身后渐渐熄了,只剩城楼上一盏孤灯,像将灭的磷火,被风撕得忽明忽暗。

阿蛮赤足踏在官道碎砾上,脚底血迹未干,每一步都留下一个浅红脚印。风眠牵来一匹早先藏在枯井里的青骡,把缰绳递给她:“还能骑么?”

阿蛮翻身上骡,指骨铃在腕下轻响。那截巨铃指骨已完全嵌进桡骨内侧,皮肤被撑得薄如蝉翼,透出淡青骨影。她抬手遮在眉上,望向东北——那是白骨丘的方向,也是笛声传来的方向。夜风里,笛声已歇,却仍有绿磷一闪一灭,像谁在招手。

“前面三十里,有座荒驿。”风眠拍了拍青骡颈侧,“歇两个时辰,天亮后进鬼市。”

“鬼市?”阿蛮侧头。

“蚀潮虽暂止,缉蛊司却封了城。想再进太微,只能借鬼市的路。”风眠的声音低哑,“鬼市子时开,辰时散,活人死人都能做买卖。”

青骡蹄声踏碎夜露,荒驿很快在望。驿墙塌了半边,院内一株老槐枯死多年,枝桠如鬼手,挑起一轮惨白残月。

破厅内尚有半截火塘,风眠用铜镜引火,火光舔上枯柴,噼啪作响。阿蛮蹲在火边,摊开掌心,那截指骨在火光里泛出温润的奶白,像一枚小小的月牙。

“疼么?”风眠问。

“疼。”阿蛮把掌心往火边凑了凑,“但疼得正好,提醒我它还活着。”

风眠没再说话,只从怀里摸出一只油纸包,层层打开,里头是半块冷硬的荞麦饼。他把饼掰成两半,大的那块递给阿蛮。

阿蛮咬了一口,粗粝的麸皮刮得舌尖发痛,却觉得踏实。火光在她脸上跳动,映出眉间一道极浅的旧疤——那是小时候替阿丑上山采药,被藤鞭划的,如今只剩一条淡白线。她忽然开口:“风眠,你怕死么?”

风眠正用枯枝拨火,闻言指尖一顿。火焰映在他眼里,像一池被搅动的血。

“我怕的不是死,是死得不够值。”他抬眼,眸色深得像井底,“前世我欠一个人一座城,今生不想再欠第二次。”

阿蛮咀嚼的动作慢下来,火光在她睫毛上跳动。她想起铜镜里那个披重甲的青年,想起他跪在血河边的嘶吼,忽然觉得喉咙发紧。她低头把最后一口饼咽下,轻声道:“那就别欠。”

寅卯之交,天色仍暗,东方却泛起蟹壳青。荒驿外,青骡打了个响鼻,蹄声踏在官道尽头,一座黑石牌坊无声矗立。

牌坊无匾,只悬一盏白纸灯笼,灯笼上写“鬼市”二字,墨迹淋漓,像未干的血。灯笼下,蹲着个戴斗笠的老妪,身前摆一张矮桌,桌上放一只空碗、一把剪子、一卷红线。

风眠勒住青骡,翻身落地,冲老妪拱了拱手:“过桥钱。”

老妪抬头,斗笠下是一张沟壑纵横的脸,左眼是窟窿,右眼却亮得吓人。她咧嘴一笑,露出三颗金牙:“活人一钱魂,死人一钱骨。二位怎么付?”

阿蛮心口一跳,下意识攥紧风眠衣袖。风眠神色不变,从怀里摸出一枚铜铢,放在空碗里。铜铢落水,发出清脆一声,却在碗底碎成齑粉。老妪“啧”了一声,右眼光芒更盛:“不够。”

风眠又摸出一物——是那面裂过又愈合的铜镜,镜背贴着一张朱砂符。他把铜镜扣在桌上,镜面朝向老妪。老妪右眼瞳孔骤缩,金牙咬得咯吱响:“镇蛊司的东西……也敢带进鬼市?”

“镜已认主,不属司库。”风眠语气淡淡,“过桥否?”

老妪盯了铜镜良久,忽然咧嘴一笑,用剪子剪下一截红线,绕在镜背符纸上,打了个死结。

“过桥可,莫回头。”她把剪子往桌上一拍,“回头一次,红线断,魂归我。”

红线冰凉,贴上腕骨指骨铃,阿蛮只觉一股阴寒顺着手臂爬上来。风眠牵着她跨过牌坊,一步踏出,耳边忽有风铃乱响,眼前景象骤变——

官道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条狭长街市。街市无顶,天空是一整块旋转的墨黑穹窿,点缀幽绿磷星。

街道两侧摊位连绵,灯火却非烛非油,是一团团悬浮的鬼火,颜色各异:赤如血,青如磷,紫如醉。叫卖声此起彼伏:

“魂香三炷,保你三日不饿!”

“骨笛一支,可唤旧人还乡!”

“忘川水一碗,前尘尽付东流!”

阿蛮脚下一顿,目光被一只摊位牢牢吸住——摊主张着破油布,布上摆着一排小小陶罐,罐口封着黄符,符上写“碧磷蝶母”四字。摊主是个无脸童子,白面红唇,声音却苍老:“姑娘,罐里有你家故人,要不要听听?”

风眠扣住她肩膀,低声道:“别看,别停。”

无脸童子咯咯一笑,伸出细白手指,在罐口轻轻一弹。黄符掀起一角,罐内传来婴儿啼哭,与昨夜蚀潮里的声音一模一样。

阿蛮指尖发颤,腕骨铃猛地一响,红线几乎勒进肉里。她咬牙别开眼,跟着风眠疾步穿过街市。

街市尽头,一座三层木楼倚水而建,楼外挂满风铃,铃舌却是细小骨片,风过时叮铃作响,像无数人在窃语。楼门匾上写“赊月楼”三字,墨迹剥落。

楼前空地,围着一圈人,却无人出声。人群中央,一个青衫人席地而坐,膝上横放一管骨箫。箫长二尺,通体乳白,箫孔处嵌着七粒碧磷蝶翅,磷光随呼吸明灭。青衫人低首,指尖按孔,吹出一段极低的调子——像雪夜狼嚎,又像妇人呜咽。

阿蛮只觉心脏被一只冰凉的手攥住,疼得弯下腰。风眠及时托住她手肘,目光落在骨箫尾端——那里刻着一个小小的“丑”字。

“阿丑的笛……”阿蛮喃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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