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蛮再睁眼,先闻见铁锈与艾草混合的辛辣味。
她仰面躺在硬木板上,腕口被布条勒紧,碧磷蝶的蓝光在皮肤下游走,像一条不肯安睡的幼龙。
屋顶是低矮的竹棚,缝隙里漏进晨光,被雾气磨成灰白。她想抬手,却听见“哗啦”一声——一条细铁链扣在踝骨,另一端钉入地梁。链子不长,刚好让她够不到三步外的竹门。
“缉蛊司的地盘,也怕犯人跑?”阿蛮哑声问。
阴影里有人翻书页,沙沙作响。风眠坐在小竹凳上,青袍下摆沾了泥点,铜镜横搁膝头,镜面裂痕如新月的爪印。他没抬头:“司里临时牢房不够用,先借猎户的旧棚。链子是防蛊,不是防人。”
阿蛮动了动脚,铁环内侧垫着软布,磨皮却不割骨。她心底微微一动:这人倒不算真恶。
“我弟弟呢?”
风眠终于抬眼。光线昏暗,他左眼尾的小痣却清晰,像一粒墨点落进清水。
“蚀潮爆发时,他站在水中央,却没沉下去。”风眠合上书本,“他是谁?”
阿蛮舔了舔干裂的唇,血腥味在齿缝间回甘。她决定说一半真话:“阿丑是我唯一的亲人。他生来带怪病,骨头空了,大夫叫枯髓症。碧磷蝶的磷火能补髓纹——至少师傅这么说过。”
风眠沉默片刻,从怀里取出一截竹管,拔掉塞子,倒出淡绿粉末。粉末落在铜镜裂痕上,竟顺着缝隙游走,像细小的萤虫缝合碎镜。
“补髓纹?”他声音低,“昨夜之前,我或许信。可蚀潮一起,百兽跪伏,碧磷蝶听笛而动。那不是病,是蛊钥。”
阿蛮心头一跳,指尖不自觉扣住木板。她听过“蛊钥”二字——南疆禁书《千蛊录》最后一页被人撕去的地方,据说写着“万蛊朝钥,可开生门,亦可启死狱”。
风眠把铜镜递到她面前。镜中映出阿蛮的脸:苍白、瘦削,左瞳深处却浮着一点蓝光,与碧磷蝶同频闪烁。
“蝶已寄居你骨。”风眠语气平静,“若放任三日,髓纹会被啃空,你变成第二个蛊钥。想活,就跟我做笔交易。”
阿蛮握紧拳:“什么交易?”
“缉蛊司要查蚀潮源头,我要你引路回死水潭。作为回报——”他顿了顿,似在斟酌,“我保你弟弟不死。”
阿蛮冷笑:“人都被你弄丢了,还保?”
风眠指了指门外。竹棚外,一只灰羽信鸽扑棱落地,脚环缠着银丝。他取下银丝展开,是一行细字:
【童男已擒,押往司狱,速回。】
阿蛮瞳孔骤缩。风眠却继续道:“昨夜蚀潮失控,司里以为是碧磷蝶母蛊现世,派了另一队人马。他们没我这么好说话。”
他抬手,指尖在铜镜裂痕上轻轻一弹。碎镜竟合拢成完整镜面,映出阿蛮惊愕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