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政直视她,他像一只幼虎,似乎已经不太害怕了,他点头学着大人的模样作揖。 “我要活命。” 我是秦人,我若是被奉养在秦便罢,可我也饱受战争之苦,衣不蔽体,食不果腹。你何必因为我的身份而忽略我的苦难啊! 他目中有光,如同利剑穿透老妇的心。 老妇忽然松开了手,她有些无力的低下头。 “没有,我没有。离开吧,离开我的地方。秦人的小狗崽子只配饿死。” 她转身准备离开,阿政握紧了拳头,没有说话,也没有反驳自己不是狗崽子,在门口站了一会儿也准备离开。 然后他就被一群人团团围住。 为首的是一个年纪不大的游侠,赵国不禁游侠,有些确实是品性高洁的义士,但大多都是这种腰间配剑整日无所事事的小混混。 他身后跟着一群小游侠和一些年龄稍大的孩子。 “找到那个秦国的狼崽子了。” 一个小孩叫道,然后从地上顺带拿起一块石头朝阿政脸上砸了过来。 然后后面的一群小孩都跟扔着石子,被围住的阿政也用石头去扔他们,拼着一股子狠劲儿,不肯服输。 他被打得无处藏身,可一直不服软,凭着一股血气,以一敌多,他咬着牙,拼命的向那些人扔石子。 可以战死,不可不战! 他正被打得鼻青脸肿,一个小孩就从老妇屋里冲了上来将他扑倒在地,那小孩阿政认出来了,他是老妇中间的孙子,比他大一些。 一直很害羞,不爱说话,但每次见到他都会笑。 可现在小孩红着眼眶,也用一种无比仇视的眼神看着他。 阿政顶着被打得青肿的脸,凤目直视着坐在他身上的孩子,他没有哭,咳嗽着,咽下了一口血沫,质问道。 “政做错了什么吗?政不曾偷窃,亦不曾杀人。” 那孩子却杀红了眼,对他的话充耳不闻,只是一直向他身上挥舞着拳头,他一边打着毫无还手之力的阿政,一边哭着。 “秦人都该死,你们杀了我阿父和叔父,还有我其他的几位兄长。你们该死!” 那边的老妇也随之出了门,听到这话,倚在门口不断地抹着眼泪。 她的五个儿子,长平之战死了三个,邯郸之围时剩下的两个和她的长孙一起被战争吞没了,只留下她与两个幼孙相依为命。 但她此时的情绪并不能影响政,因为阿政已疼得不行,他一口咬住那孩子的脖颈,用力将他掀翻。 那孩子被掀翻在地,哭得更大声了。 阿政不理他,他的脸上满是血迹,身上也几乎都是伤痕,有些尖利的石子甚至陷进了他的皮肤里。 他站起身来,颤颤巍巍的,虽然是个幼崽模样,可无端透着一股狠劲。 他咬着牙,他知道他今天走不了了,他有可能会死在这里。 他必须要让那些人不再伤害他。 于是他扬起头,直视老妇,然后用沙哑的嗓音说道。 “赵人真是软弱,我若是想复仇,直接就去战场上跟那些伤害我亲人的人互砍,生死不论。或是去拿刀砍了秦王,结束乱世!而不是在这里向我一个幼子呲牙,你们说秦人残暴,可他们也没有杀你赵国孺子。” 他又环视周围之人,声音虽低,可却如重剑划开了这些人阴暗的内心。 “你们杀我,也改不了你们是懦夫的事实!” 终于有一个孩子受不了他的眼神了,他垂下了头,连带着不少人都别开了目光。 “懦夫!” 他跌坐在地上,大口的喘着气,恶狠狠的盯着所有人说道。 刚才做的事情已经是他能做到的极限了,他浑身上下已经没有任何力气了。 我要死了吗?那琇莹怎么办? 然后他听到了一声哭叫,“兄兄!” 琇莹? 他用青肿得只剩眯缝的眼睛,看见了他的幼弟朝着他爬过来,甚至中间还跌了几跤。 旧伤迭着新伤,刚上过药的手掌隐隐的又渗出血来,他痛出一身冷汗,但拖着已经磨烂的膝盖,慢慢的往阿政身边爬,拖出了一条短短的血痕。 他脸色苍白,但仍呲着牙看着周国的人,张开双手挡住所有人看他兄长的视线。 他知道兄长不喜欢别人看他狼狈的样子。 他一边用自己幼嫩的双手学着兄长的模样给兄长的头发除去石子,一边哭。 琇莹哭得很小声,脸上还带着血痕,“兄兄,痛痛。” 阿政摸了摸他的头,心疼至极,“怎么不听我话,怎么受了伤?” 琇莹摇了摇头,然后努力冲他笑,“不疼,忘记了。” 被那一双凤眸盯着,突然觉得好像他一开始的决定很值得,犯蠢就犯蠢吧。 阿政忍不住摸他带伤的脸,整个人如同浸在温水时,心也化成了一摊水。 “琇莹是找我时受的伤。” 他含糊道,然后勾起嘴角。 突然很开心。 棠棣 “兄兄,疼。” 琇莹不知道他为什么笑,生怕他不起来,只能大声扯着嗓子不停哭。 他第一次大哭出声。 “他们过分,欺负你。” 他不知道怎么办,就一直趴在地上,用自己不断流血的伤手扯着阿政流血的手,不让兄长闭上眼睛。 “兄,不睡。” 他又扯紧兄长的手,见阿政看他,又重复道。 “不睡,家,归家。” 阿政点头,发出微弱的声音,“不睡,你守着我。” 琇莹忍着哭泣的念头,朝他点了点头,一脸郑重,“不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