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老仵作肯定地点头,又指向旁边墙壁上一处位置较高的、呈放射状的喷溅血迹,“还有这里,看这溅射的力道和方向,死者当时应该是站立姿态,被割喉,血喷得又急又高。但是……”他顿了顿,指着血迹边缘几处极其细微的、颜色发蓝发绿的斑点,“这些斑点……老朽……老朽只在一种东西烧过后留下的灰烬里见过类似的……”
“火?”郑墨立刻捕捉到关键。
老仵作重重点头,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惊悸:“像是……烧过什么!而且不是大火,是那种……突然窜起的、很急、温度很高的火!烧过油脂一类的东西,留下的烟灰渣子溅到了血迹上!”
油脂?突然窜起的高温火焰?
郑墨的呼吸微微一窒。一个极其荒谬、却又带着致命合理性的名词,如同冰冷的毒蛇,倏然窜入他的脑海——**鬼火**!
民间传说中,含冤而死、怨气不散者,尸身附近有时会莫名燃起幽蓝或惨绿、飘忽不定、遇物即燃的诡异火焰,谓之“鬼火”。其成因,后世或有“磷火”之说,但在此刻的大秦,唯有“冤魂索命”四字可怖流传。
杜家灭门,现场竟有油脂燃烧的残留痕迹?这绝非寻常劫匪所为!这是灭迹!是人为制造的“鬼火”假象,意图将灭门惨案引向鬼神之说,混淆视听,掩盖真正的凶手和目的!
是谁?如此处心积虑?如此……熟悉“鬼火”的传说并加以利用?
“仔细搜!”郑墨的声音陡然转厉,如同冰棱碎裂,“任何角落!任何异常之物!尤其是……灰烬!油脂残留!”
两名衙役和老仵作被他陡然迸发的锐气所慑,连忙应声,更加仔细地翻查起来。郑墨的目光则如同最精密的矩尺,再次投向这片血腥的修罗场,越过那些显眼的杀戮痕迹,投向更深、更暗的角落。
就在这时,他的目光猛地定格在通往内院的那扇雕花月洞门门槛下方——一块被血污和灰尘半掩的、指甲盖大小的、深褐色的硬块。
他快步上前,蹲下身,用竹签小心翼翼地将那硬块从污垢中剥离出来。质地坚硬,边缘粗糙,带着一种树木特有的纹理,颜色深褐近黑,像是某种树脂或树胶在高温下焦化凝结而成。
**松脂?**
郑墨捏着这块小小的焦硬物,指尖仿佛感受到一股残留的、阴冷的火焰温度。松脂……易燃,燃烧时火焰明亮且带浓烟……若混入油脂……
他缓缓站起身,将这枚小小的焦块紧紧攥在手心。冰冷的触感,却如同握着一块燃烧的炭。
杜家灭门,绝非简单的劫杀!
这精心布置的“鬼火”现场,指向一个心思缜密、手段狠毒、且对杜家极为了解的幕后黑手!
而杜衡,那个与诸多营造工程有染的豪商……
郑墨的视线,仿佛穿透了杜家残破的屋宇,越过云阳城低矮的城墙,死死钉向西北方向那片在晨光中显露出模糊轮廓的高塬——**龙首原**。
骊山的引泉道,需要难以计数的木材、石料……
云阳龙首原的工程,同样需要……
杜衡的死,是否因为他知道的太多?是否因为他手中掌控的物料,触及了某个绝不允许触碰的秘密?
这云阳泥潭之下翻涌的,难道与骊山深处那口巨大的棺椁,竟系着同一根腐朽的绳索?!
“郑令史!”一名衙役的声音带着惊疑从内院传来,“后院……马厩旁边……有发现!”
郑墨霍然转身,大步向内院走去。心,沉得像坠入了万丈冰渊。每一步踏在沾满血污的青砖上,都发出沉闷的回响,如同敲击在通往地狱的鼓面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