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院判到院使,几位擅长调理的太医几乎都来看过,说辞大同小异。
然而,康熙心头的阴霾却并未随着盛夏炽烈的阳光而消散,反而如同殿外日益繁茂的树荫,愈发浓重。
那种难以言喻的不安,像藤蔓一样悄无声息地缠绕上来,越收越紧。
他总觉得胤礽像是一尊精心保养却内里渐空的玉瓷,美好,却脆弱得让人心惊。
他担忧的目光一次次地掠过胤礽的脸庞,捕捉着那些细微到几乎不存在的痕迹——似乎比春日时更清减了些?
那偶尔在他以为无人注意时流露出的极淡的倦色,是真的,还是自己过于疑心了?
“保成,朕瞧着你近日胃口似乎不大好?可是天热了的缘故?”
用膳时,康熙状似无意地问起。
胤礽放下银箸,微微一笑:“劳皇阿玛挂心,儿臣只是苦夏,并无大碍。”回答得滴水不漏。
“今日的脉案朕看了,太医说一切平稳,只需静养即可。”
康熙盯着他的眼睛,“你可觉得有哪里不适?定要如实告诉朕,万不可隐瞒。”
胤礽的眼神清澈坦然:“儿臣真的觉得尚好。
或许是天气炎热,有些懒怠,精神不如春日充沛,但绝无病痛。皇阿玛切勿过度忧心。”
可他越是如此说,康熙心中的不安就越发躁动。
那种不对劲的感觉,像一根细小的刺,埋在他心口,触碰不到,却又时时提醒着它的存在。
他开始更频繁地召见太医,不仅是固定的御医,太医院所有精于内科、善于调理的太医都被他轮番叫来为胤礽诊脉。
每一次,太医们跪在下面,给出的答案几乎都是一致的:
“回皇上,太子殿下脉象略显细弱,乃先天不足、后天思虑稍过所致,并非重症。
只需安心静养,缓进温补,避免劳神耗气,自可无虞。”
“皇上,殿下玉体虽弱,却无大碍。夏日炎炎,人皆倦怠,殿下感觉疲乏亦是常情。”
“臣等商议,方子仍以平和滋补、健脾开胃为主,殿下身子需缓缓图之,急不得。”
千篇一律的“虚弱”、“无大碍”、“静养”,这些词汇非但不能让康熙安心,反而像是一遍遍加剧着他的焦灼。
他想要的是一个确切的答案,一个能解释他心中那股莫名恐慌的答案,而不是这些温和却空洞的安慰。
他几乎将太医院所有当值的太医都轮番召来为胤礽请脉:“如何?太子脉象究竟如何?你们都给朕说实话!”
太医们战战兢兢,跪了一地,回禀却惊人地一致:“皇上明鉴,太子殿下脉象确如李太医所言,只是稍有虚弱,乃思虑劳神所致,精心调养,避免风寒,便可无虞。”
“殿下玉体虽非强健,却也无大疾之兆。”
“无大疾之兆?”
康熙猛地一拍案几,声音里压着怒火和更深的不安,“那为何朕总觉得他气色不如从前?为何朕这心里总是七上八下?你们这群庸才!”
太医们伏地不敢言。
康熙强压怒火,随后起身往毓庆宫的方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