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娘子闻言,故意往戚萝那边瞥了眼,又转回头暗嗔他:“瞧你这操心的样,放心吧!今夜出了这档子事,我本就打算跟戚小娘子挤一挤,总不能让她一个人待着。”
宋修松了口气,朝她拱了拱手:“有劳李娘子了。”说完,又看了眼戚萝的方向,才转身走进夜色里。
戚萝站在院门口,把两人的对话听了大半,抬手关院门时,冷风扫过脸颊,也没方才那样骇然了。
夜里两人挤在小床上,帐子外还飘着些微凉意,李娘子却故意把声音放得暖融融的,絮絮叨叨说起旧事:
“我娘在世时,一到入秋就给我做‘栗子炊饼’。那栗子得是城外坡上的油栗子,先在灶上蒸得粉糯,剥了壳捣成泥,混着新磨的白面揉成团,里头再裹点红糖桂花,贴在灶膛里的陶壁上烤。等熟了揭下来,饼皮金闪闪的,咬一口满是栗子香,甜得一点不腻,连碎屑都要舔干净……”
她讲得细致,连灶膛里火星子溅起来的模样都形容得活灵活现。
戚萝侧躺着听,指尖无意识捻着被角,知道李娘子是怕她惦记夜里的凶案,便顺着话头问:“那炊饼要烤多久?会不会烤焦?”
“可讲究火候了!”李娘子来了劲,“得盯着灶里的柴火,火大了就焦,火小了芯子不熟。我娘总让我坐在灶门口添柴,说小孩子眼尖,其实是怕我馋得直转悠……”
絮絮的话语像温温的水,慢慢漫过心里的沉郁。
戚萝听着听着,眼皮渐渐沉了,最后是在李娘子说“后来我也学着做,总没我娘那股子香”的呢喃里,轻轻合上了眼。
第二天晨光刚漫过窗棂,戚萝就醒了。
身侧的被褥已经凉了,枕边压着张纸条,字迹歪歪扭扭:“我先回啦,有事喊一嗓子,你那灶台我帮你擦过了!”
她忍不住笑了笑,叠被子时还能闻到李娘子身上那股子皂角香,夜里的沉郁散了大半。
洗漱完,戚萝没开火,想着去巷口吃点东西再去铺子。
刚拐出巷口,就被一阵混着面香和酱味的热闹声勾住了。
是巷口的早点摊,油锅“滋啦”响着,婶子正单手颠着铁锅,另一只手还不忘跟买早点的大爷搭话,嗓门亮得能传半条巷:“张大爷您急啥?您那碗豆腐脑我多搁了虾皮,凉不了!”
“姑娘来得巧!”婶子眼尖,没等戚萝开口就忙活起来,“刚烙好的‘酱肉葱油饼’,再给你盛碗甜豆浆,配着吃正好!”
她掀开铁板上的铁盖,里头的葱油饼冒着热气,金黄的饼皮上撒着翠绿的葱花,用铲子一挑,裹在里头的酱肉丁露出来,油润润的泛着光,香得人直咽口水。
戚萝刚接过饼,就听见旁边传来“哎哟”一声——是个穿短打的小伙计,咬饼太急,酱肉汁顺着嘴角流到了衣襟上,急得直跺脚:“您这饼也太香了,我顾不上烫,嘴都快跟不上了!”
婶子笑得直拍大腿:“谁让你跟饿狼似的?慢点儿吃,锅里还多着呢!再蹭一身油,你家掌柜的又得骂你!”
说着又给戚萝端来豆浆,瓷碗里浮着层薄薄的豆皮,甜得恰到好处,一点不齁。
戚萝坐在摊边的小凳上,刚咬下一口饼。
饼皮脆得“咔嚓”响,葱花的香混着酱肉的咸鲜在嘴里散开,肉丁嚼着带劲,油汁儿差点滴到手上,她慌忙用指尖蹭了蹭,倒惹得旁边的小伙计笑出了声:“姑娘,我跟你说,吃这饼得学我——左手托着,右手掰着,不然准让油汁儿‘溜’了!”
戚萝也跟着笑,喝口甜豆浆压了压,热乎气从胃里暖到心口。
看婶子一边烙饼一边跟客人插科打诨,听小伙计跟同伴抢最后一块饼时的拌嘴,晨光落在油亮的饼皮上,连风里都裹着松快的劲儿,昨夜那点阴翳,早被这热热闹闹的劲儿冲得没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