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初礼几乎是逃也似的离开了病房,靠在走廊冰冷的墙壁上,才允许自己压抑的泪水再次滑落。
蒋津年那句有些事,总要有人去做像魔咒一样在她脑海里回荡,沉重得让她喘不过气。
她知道他没错,那是他的信仰和职责,可她的恐惧和私心也同样真实而强烈。
黄初礼在走廊尽头平复了许久,才去医院的食堂买了些清淡的粥和小菜。
当她提着食物回到病房门口时,却意外地看到了秦愿的身影。
秦愿显然也是匆匆赶来,连妆都没化,戴着帽子和口罩,正透过门上的玻璃窗担忧地向里张望。
“愿愿?”黄初礼轻声唤道。
秦愿转过身,看到她通红的眼睛和手里的食物,立刻上前接过,拉着她走到旁边的休息椅上坐下。
“我都听说了。”秦愿压低声音,心疼地握住黄初礼冰凉的手:“吓死我了!光天化日之下竟然会发生这种事!蒋队长怎么样?伤得重不重?”
“手术很成功,子弹取出来了,但失血过多,需要休养。”黄初礼机械地回答着,声音里透着浓浓的疲惫。
秦愿仔细看着她,忽然想起什么,小声问:“那你呢?你没事吧?吓坏了吧?还有……检查做了吗?”
她意有所指地看了一眼黄初礼的小腹。
黄初礼茫然地摇了摇头,声音有些飘忽:“没,发生这种事,我哪还有心情去想那个……”
秦愿叹了口气,理解地拍拍她的手背:“我明白,换做是谁都没心情了,但是初礼,身体是自己的,尤其是现在……万一真的有了,你情绪这么激动,对身体也不好。”
她顿了顿,看着紧闭的病房门,又道:“至于转业的事……你也别太逼他了,他把军人的荣誉和责任看得比命还重,这不是你不好或者家人不重要,恰恰是因为太重要,他才更觉得自己有责任去守护更大的东西,给他一点时间,也给你自己一点时间,慢慢来,别在这个时候硬碰硬。”
黄初礼吸了吸鼻子,点了点头,道理她都懂,只是心里那道坎,一时半会儿实在难以跨越。
“好了,先进去吧,他刚醒,肯定也饿了。”秦愿把粥递给她,帮她擦了擦眼泪:“坚强点,至少在他面前别哭了,他受伤已经够难受了,别再让他担心你。”
黄初礼勉强挤出一抹笑,才深吸一口气,提着粥推开了病房门。
蒋津年正望着窗外,听到动静转过头来。
他的目光落在黄初礼依旧泛红的眼圈上,眸色深了深,闪过一丝复杂的心疼和愧疚。
秦愿跟着进来,主动打破沉默:“哎呀呀,我们的蒋大队长也有这么虚弱的时候啊?真是难得一见!怎么样,需不需要我这个大明星给你签个名鼓舞一下士气?”
蒋津年无奈看着她,嘴角勉强牵动了一下:“不用麻烦了,还惊动了你。”
“我能不来吗?出了这么大的事!”秦愿走到床边,仔细看了看他的脸色:“看样子命是保住了,就是这脸色白了点,不过也挺帅,有种战损的美感。”
她的逗趣让病房里凝滞的气氛稍微缓和了一些。
黄初礼默默地将病床上的小桌板支起来,把粥和小菜一一摆好,又舀起一勺粥,轻轻吹了吹,递到蒋津年嘴边。
蒋津年看着她低垂着眼睫,小心翼翼的样子,心里同样很不是滋味。
两人之间弥漫着一种无声的沉默,谁都没有再提起那个沉重的话题,但那份无形的隔阂与分歧,却清晰地浮现在彼此之间。
等他吃完后,黄初礼就开始默默地收拾着餐具。
就在这时,蒋津年用没受伤的右手,轻轻握住了她忙碌的手腕。
黄初礼动作一顿,抬起头看他。
“初礼。”他的声音依旧有些沙哑,但眼神却异常认真,“我知道你害怕,你说的,我都明白。”
黄初礼的眼圈瞬间又红了,她咬住下唇,强忍着泪意。
“但是。”他握紧她的手,目光坚定:“这份职业,这份责任,是我选择的,也是我必须坚守的,我希望你能试着理解我。”
他说的同样忐忑,定定注视着她。
黄初礼积压的委屈和后怕,在这一刻终于忍不住爆发了,眼泪夺眶而出,她声音哽咽,带着哭腔质问:“那你有没有想过我们会不会担心?有没有想过万一你出了事,我们怎么办?”
她越说越激动,身体微微发抖:“那些人都能跟到京北来下手,这次是在车上,下次呢?下次会在哪里?你的安全到底要怎么保证?”
看着她崩溃流泪的样子,蒋津年心里也跟着发紧,他用力将她拉进怀里,不顾肩上的伤口传来的剧痛,紧紧抱住她。
“对不起。”他一遍遍地在她耳边低语,声音充满了痛苦和无奈:“是我不好,让你担惊受怕了。”
有些话,他无法说出口。
从他穿上这身军装的那一刻起,他就早已做好了牺牲的准备。
忠于职守,保家卫国,这是刻在他骨子里的信念,无法动摇。
可这份信念的背后,注定是对家人的亏欠。
黄初礼在他怀里痛哭失声,所有的情绪在这一刻彻底宣泄出来。
蒋津年只是紧紧抱着她,下颌抵着她的发顶,任由她的泪水浸湿他的病号服,眼中的挣扎和坚定交织在一起,复杂难言。
第二天早上,沈梦和孙雨薇早早地就来了医院。
一进病房,沈梦就敏锐地察觉到气氛不对。
黄初礼的眼睛明显肿着,虽然强打精神,但那股低落和憔悴是掩饰不住的。
蒋津年虽然脸色依旧苍白,但眉宇间凝着一股沉郁。
孙雨薇也看出了端倪,趁着沈梦拉着蒋津年问长问短的时候,她悄悄把黄初礼拉出了病房。
“你跟我哥吵架了?”孙雨薇直截了当地问。
黄初礼低下头,默认了。
“是因为转业的事?”孙雨薇叹了口气:“我猜就是,早上来的时候,梦姨还在车上念叨这事呢。”
黄初礼声音低落:“我只是太害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