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梦看着她,欲言又止,最终还是开了口:“阿姨知道,津年热爱他的事业,他身上有他爷爷和他父亲的影子,有军人的责任和荣誉,但是……作为母亲,作为家人,我们每天都提心吊胆,这次是你没事,万一……妈不敢想。”
她顿了顿,观察着黄初礼的神色,小心地问道:“妈想问问你……你有没有考虑过,让津年转业?”
黄初礼的心猛地一跳。她没想到沈梦会主动提起这件事,而且是在这个时候。她看着病房里昏迷的蒋津年,想到那颗呼啸而来的子弹,想到他流血的样子,毫不犹豫地点了头:“我想过,我真的很害怕,我不想再经历一次这样的事情了,我真的……承受不起失去他的代价。”
沈梦似乎松了口气,用力握了握她的手:“好,好孩子,阿姨明白你的心情,既然你也有这个想法,那……转业的事情,我去找他领导谈,我去想办法,总不能每次都让家里人跟着担惊受怕。”
黄初礼却有些担忧:“可是……津年他会同意吗?他那么热爱部队,他的理想和抱负都在那里,我担心他……”
“这件事由不得他任性!”沈梦语气坚决了几分,带着母亲特有的心疼和强势:“这次是运气好,下次呢?什么事都比不上平平安安重要!等他醒了,我也会跟他谈,你先别跟他提,等他伤好点再说。”
黄初礼点了点头,心里却沉甸甸的。
她了解蒋津年,让他离开倾注了热血和青春的地方,谈何容易。
军区的人离开后,黄初礼就一直在病房里守着蒋津年。
沈梦年纪大了,经不起折腾,被孙雨薇和随后赶来的家里司机先劝回去休息了。
孙雨薇本来想留下陪黄初礼,也被黄初礼婉拒了,让她回去照顾沈梦。
病房里安静下来,只剩下仪器规律的滴答声和蒋津年平稳的呼吸声。
黄初礼坐在床边,小心翼翼地握住他没有打点滴的那只手,贴在自己脸颊旁,感受着他微凉的体温,心里充满了失而复得的庆幸和难以驱散的后怕。
她就这么一直守着,眼睛都舍不得眨一下,直到夜幕降临,华灯初上。
也许是麻药劲过了,也许是她的目光太过专注,蒋津年的睫毛颤动了几下,缓缓睁开了眼睛。
他的眼神起初有些迷茫和涣散,适应了病房昏暗的光线后,很快聚焦,落在了床边的黄初礼身上。
看到她通红的眼眶,疲惫的神色,以及眼中瞬间涌上的惊喜和泪光,蒋津年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揪了一下,泛起细细密密的疼。
“初礼……”他开口,声音干涩沙哑得厉害。
“你醒了!”黄初礼惊喜地凑近,眼泪忍不住又掉了下来:“感觉怎么样?伤口疼不疼?要不要叫医生?”
她一连串的问题问得急切,带着浓浓的鼻音。
蒋津年想抬手摸摸她的脸,却牵动了肩上的伤口,疼得他闷哼一声,眉头紧紧皱起。
“你别动!”黄初礼赶紧按住他,“医生说子弹取出来了,但伤得不轻,你要好好静养。”
蒋津年缓过那阵剧痛,看着她担忧的样子,努力扯出一个苍白的笑容安慰她:“没事,一点小伤……别哭,你没事就好。”
他越是这么说,黄初礼的心里就越是酸涩难过。她吸了吸鼻子,想到沈梦的话,犹豫了很久,才试探性地轻声开口:“津年……这次真的太危险了,你……你有没有觉得,这样的工作……风险太高了?”
蒋津年闻言,神色微微一顿,眼神里的柔和淡去了几分,变得深邃起来。
他没有立刻回答,沉默了片刻,才缓缓开口,声音虽然虚弱,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穿上这身军装,享受了它带来的荣光和尊重,就意味着要承担相应的责任和危险,这是使命,也是选择。”
他的话像一块石头,沉甸甸地压在了黄初礼的心上。
她看着他即使受伤卧床,依然挺直的脊梁和那双写满坚毅的眼睛,知道这就是他最真实的想法。她鼻子一酸,哽咽道:“可是……我真的很害怕……我怕下次……”
“初礼。”蒋津年打断她,用没受伤的手轻轻回握住她的手,目光沉静地看着她,“有些事,总要有人去做。”
他的话很简单,却重若千钧。
黄初礼所有劝他转业的话,都被堵在了喉咙里。她看着他的眼睛,明白了他内心深处那份无法动摇的信念和坚守。
病房里陷入了一片沉默,只有窗外月光悄然洒落,笼罩着两人。
黄初礼的心一点点沉下去,她知道,让蒋津年离开他视为生命的军队,恐怕比她想象的要难得多,甚至……可能根本不可能。
她低下头,掩去眼底的失落和担忧,轻声道:“你饿不饿?我去给你买点吃的。”
说完,不等蒋津年回应,便起身匆匆走出了病房。
房门轻轻合上。
蒋津年独自躺在病床上,目光投向窗外皎洁的月光,眼神渐渐变得悠远而复杂。
他何尝不知道家人的担心,何尝看不到黄初礼眼中的恐惧和泪水。
可是……
他的眼前仿佛又出现了爷爷那张严肃却充满期望的脸庞。
老人穿着军装,胸前挂满了勋章,握着他的手,语重心长:“津年啊,蒋家的男人,穿上军装,就是要保家卫国!这是荣耀,更是责任!任何时候,都不能辜负这身军装!”
他自己当年在军旗下的铮铮誓言,犹在耳边回响。
那些和战友们并肩作战、出生入死的画面,一幕幕在脑海中闪过。
如果只是因为一次受伤,就因为害怕和贪图安逸,就动摇了自己的信念,选择了退缩……那他还配得上“军人”这两个字吗?
还对得起爷爷的期望和国家的培养吗?
月光洒在他苍白的脸上,映照出他紧抿的唇线和眼底深处那份不容置疑的坚定与一丝对家人的愧疚。
他知道接下来的路会很难,既要安抚受惊的家人,又要坚守自己的职责和信仰。
但他别无选择。
使命在肩,重于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