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你……死四次。”
林默的声音不大，却像一把淬火的重锤，砸在宴会厅死寂的空气里。每一个字，都带着不容置喙的终结意味。
张菁华那张因力量膨胀而扭曲的脸，肌肉剧烈地抽搐着。他眼中的疯狂被一丝惊恐所取代，但很快又被七十年积攒的傲慢所覆盖。
“狂妄！”他发出一声咆哮，试图用音量掩盖内心的虚弱，“你以为你是谁？一个侥幸活下来的叛徒！看看上面！我的力量无穷无尽，而你，不过是……”
他的话戛然而止。
因为林默根本没有在看他。
林默转过身，对着身后已经吓傻的阿四，露出了一个安抚性的微笑，尽管那笑容怎么看都带着一丝“莫挨老子”的危险气息。
“阿四，抱紧罐子，带着猫爷退后一点。”他伸手掸了掸自己风衣上根本不存在的灰尘，“等会儿清理现场，别溅你一身。”
“清……清理？”阿四的舌头打了结，他下意识地抱紧了怀里冰冷的玻璃罐，又看了一眼脚边那只毛发重新变得顺滑的黑猫，机械地向后挪动脚步。
这他妈是清理？这是拆迁！不，这是神仙打架！
黑猫没有动，它蹲坐在地，金色瞳孔中倒映着林默的背影，语气里带着一股子老学究般的赞叹：“能量场被完全压制了。不，不是压制，是支配。就像国王回到了自己的领地。”
“国王？”阿四觉得自己今晚的词汇量严重告急。
就在这时，张菁华的忍耐达到了极限。被无视的羞辱感，甚至超过了对林默苏醒的恐惧。
“给我去死！”
他双臂猛地一振，比之前摧毁鬼魂军团时更加狂暴、更加凝实的幽蓝色能量洪流，如同出闸的恶龙，咆哮着冲向林默！
整个宴会厅的空气都被这股力量抽干，发出刺耳的尖啸。
阿四的心跳到了嗓子眼，几乎要失声尖叫。
然而，林默只是静静地站着。
他缓缓抬起右手，五指张开，对着那足以将一栋大楼夷为平地的蓝色洪流。
没有惊天动地的对撞，没有能量的湮灭。
那道狂暴的能量洪流，在距离林默掌心不到一尺的地方，骤然停滞。就像被按下了暂停键的电影画面，亿万吨的水坝悬于一线，动态与静态的矛盾达到了极致。
整个宴会厅，除了幽蓝色光芒的嗡鸣，只剩下阿四倒吸凉气的声音。
“第一课。”林默的目光终于落在了张菁华身上，眼神里没有愤怒，只有一种老师批改劣等生作业时的平淡，“永远不要依赖你不曾真正拥有的力量。”
他五指，轻轻一握。
“咔嚓——！”
清脆的碎裂声并非来自他手中，而是来自十米高的天花板！
那七根连接着尸体、输送着生命能量的透明软管，并非断裂，而是从头到尾，在同一瞬间，齐齐崩碎成了亿万点蓝色的光尘！
幽蓝色的光芒，如同被掐断了电源的灯泡，瞬间熄灭。
天花板上，那七具倒悬的、年轻的尸体，失去了力量的支撑，软软地坠落下来。
半空中的小倩动了。她没有发出一丝声音，只是轻轻一挥手，一股柔和却凝实的怨气化作一团黑色的软垫，在半空中接住了那七具冰冷的身体，将他们缓缓地、温柔地安放在宴会-厅的地板上，像是在安放沉睡的兄弟姐妹。
“噗——！”
张菁华猛地喷出一口蓝色的、混杂着能量碎屑的血液。他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的双手，那身被撑得紧绷的燕尾服，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松垮下去。他膨胀的肌肉像漏了气的气球，迅速萎缩。
他的外接电源，被拔了。
这是他的第一次死亡。
权柄的死亡。
“不……不可能……”他捂着胸口，踉跄后退，脸上满是骇然，“你……你做了什么？”
“我说了，收账。”
林默没有理会他的崩溃，而是将目光转向了那些在角落里重新聚集、魂体暗淡的民国学生鬼魂。
他们茫然、悲伤，带着七十年的仇恨，却又在刚才被“家长”们阻拦，陷入了伦理的困境。
林默的声音响起，平静，却传遍了整个宴会厅的每一个角落。
“他欺骗了你们，利用了你们的家人，践踏了你们的复仇。”他的声音没有蛊惑，没有命令，只是一种陈述，“现在，挡在你们面前的东西，已经不在了。”
“你们的债，该由你们自己去讨。”
那成百上千的鬼魂，猛地抬起头。
他们看着林默，那张脸，与七十年前在基地爆炸中，为他们唯一的幸存者（小倩）断后的那张脸，缓缓重合。
迷茫的眼神，重新被火焰点燃。
不是疯狂的仇恨，而是一种清醒的、决绝的愤怒！
“吼——！”
这一次的咆哮，不再是绝望的嘶吼，而是讨债的战歌！
黑色的潮水，再次决堤！
“别过来！你们这群杂碎！”张菁华惊恐地尖叫，他试图再次释放能量冲击，但体内空空如也，只能挤出几缕可笑的蓝色电火花。
鬼魂大军，瞬间淹没了他。
没有撕咬，没有吞噬。
每一个鬼魂从他身体里穿过，都像带走了一片雪花。他们带走的，是张菁华七十年来，通过吸收他人天赋和生命力，强行堆砌起来的、那虚假的灵魂强度。
他的惨叫声变得越来越微弱，越来越扭曲。
他感觉自己的思想、记忆、存在感，都在被这股复仇的洪流一遍遍地冲刷、剥离。
当最后一个学生鬼魂穿过他的身体时，张菁华还站着，但他的眼神已经变得空洞，仿佛一个被抽走了所有程序的电脑主机。
这是他的第二次死亡。
灵魂的死亡。
鬼魂大军停了下来，他们围绕在四周，静静地看着。他们没有欢呼，只是默默地行使了属于自己的审判。
宴会厅里，只剩下三个人，一只猫，一群鬼，和一个空洞的躯壳。
小倩缓缓从半空中飘落，她站在张菁华面前。
她清澈的眼眸里，倒映着这个毁了自己一生的男人。没有了仇恨，只剩下一种跨越了七十年光阴的、冰冷的悲悯。
她想起了记忆中，那个年轻的林默对她说的话。
“找一个爱你的人，嫁了，生几个孩子，平平安安地过完这一生。”
这一切，都被眼前这个人偷走了。
小倩没有动手，只是轻轻地开口，唱出了一段旋律。
那不再是摇篮曲，也不是复仇的战歌，而是一首无比悲伤的、关于一个普通女孩梦想的咏叹调。
歌声很轻，却像一把无形的刻刀，精准地刺入了张菁华空洞的意识深处。
它没有摧毁任何东西，它只是抹去。
抹去了“菁华中学校长”这个身份，抹去了他七十年的苦心经营，抹去了他所有关于永生和伟大的狂妄蓝图。
歌声停歇时，张菁-华那张苍老的脸上，所有属于“校长”的威严和邪异都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极度的、原始的恐惧。
他不再是张菁华，他变回了七十年前，在峨眉山基地里，那个因为计划失败而仓皇逃窜的，狂热而懦弱的研究员。
这是他的第三次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