账册则有两本,一本记录罗教财源情况,一本记录行贿官员情况。
姜念略翻了翻账册,此刻也无暇细阅,对姚济生沉声问道:“你便是姚济生?”
姚济生面如土色,闭口不答。
姜念迈出屋,众兵丁押着姚济生紧随其后。
姜念指着姚济生,问断臂的彭启:“他是何人?”
彭启痛极,咬紧牙关,不发一语。
姜念冷笑一声,对亲兵喝令:“再断他一臂!”
话音未落,两名亲兵已按住彭启,但见刀光一闪,又是一条臂膀落地。
彭启惨呼翻滚,血染黄土。
这番情景,被妙玉看在眼里,又惊呆了,心下暗叹:“这官爷好生狠辣!”可转念又想姜念方才救命之恩,想起那神勇的一刀,竟不觉其可憎,反倒隐隐生出几分钦服,倒也奇怪。
姜念又指着姚济生,对黄祥喝问:“他是何人?从实招来!若不招,也斩你两条手臂!”
黄祥吓得魂飞魄散:“大人明鉴,他……他是掌教真人。”
姜念追问:“可是姚济生?”
黄祥点头。
姚济生见状,愤恨地瞪了眼黄祥,恨不得生啖其肉,奈何已成阶下之囚,徒呼奈何。
其实,若非姚济生舍不得普济禅寺地宫里的百万金银,姜念此番是很难抓到他的。
现在,百万金银没了,人也被抓了,而罗教也完蛋了!
姜念移步至妙玉跟前,问道:“敢问姑娘法名?”
若在平日,妙玉这等清高性子,莫说与男子答话,便是远远见着外男身影,也要回避。可眼下不同——那刀光血影中飞身相救的身影,在她心头刻下深深印记,那一刀,似乎也斩开了她心中某处桎梏。
禅房月色本无心,刀光血影却有缘!
因此,妙玉竟低声应道:“妙玉。”说话间不自觉地抬眸一瞥,正撞上姜念灼灼的目光,慌得她急垂螓首,长睫在玉颊上投下淡淡阴翳。
姜念听得“妙玉”二字,心头蓦地一颤,又问道:“屋内那位姑娘,不知芳名为何?”
妙玉黛眉微蹙,心里不满:“人家的芳名,问我干嘛?”不过还是淡淡答道:“那是邢姑娘,名岫烟。”
姜念不禁暗叹:“此番玄墓山之行,原是为公务而来,非但得遇妙玉、邢岫烟这对璧人,更结下这段刀光血影里的缘分。”
气运的玄妙,不服不行啊!
姜念又踏入屋内,但见烛影幢幢,照着邢岫烟伏在双亲尸身上哀泣。那纤弱身子不住颤抖,恰似秋风中的一茎幽兰,令人见之生怜。
姜念上前故意唤道:“邢岫烟姑娘。”
邢岫烟闻声一怔,泪眼婆娑中仰首望向姜念。
烛光摇曳间,姜念细细端详这少女:虽非绝色,却自有一段天然风致。青丝微挽,发间只一支木钗,却掩不住通身的清气。
其实,姜念挺喜欢原著里的邢岫烟。
原著对邢岫烟着墨不多,却写出了她的清净脱俗。她是大观园里最穷的姑娘,虽裙布钗荆,却恬然自得,宛若一朵幽兰在大观园中自吐芬芳。恰如她在咏红梅诗中写下的那句:“看来岂是寻常色,浓淡由他冰雪中。”
思及此,姜念柔声道:“姑娘遭此大变,不知日后作何打算?”
邢岫烟闻言,珠泪又落,摇头哽咽道:“我……我不知……”
姜念略作沉吟,忽道:“都中荣国府的邢夫人,可是姑娘的亲戚?”
邢岫烟眸中蓦然闪过讶异:“大人怎晓得的?”
姜念正色道:“本官乃御前侍卫姜念,此番是奉旨为钦差,下江南查禁邪教。荣国府的大姑娘元春是我夫人,早闻邢夫人有亲戚住在苏州蟠香寺。”
这话原是托词,却说得滴水不漏。
邢岫烟没有怀疑,再看向姜念时,非但敬畏,且感到有点亲切了。
姜念见状,顺势道:“姑娘若无处可去,不如随我进京,投奔荣国府可好?我过几日才会离开苏州,可顺便帮你料理父母的后事。”
邢岫烟年纪不大,如今突遭家变,孤身无依,在苏州无可投靠的亲戚。姜念救她于危难,让她敬畏,加上又沾亲带故,言语间更透着真诚关怀。她低头思忖了一会子,便轻声道:“既如此……多谢大人周全……”
此时,蟠香寺的一群尼姑已掌灯而至,包括了主持师太慧尘,也包括了妙玉的师父慧玄。
慧尘约莫五十左右的年纪,慧玄年纪略小,略显清瘦。
众尼见到现场情景,无不骇然变色,连声诵念“阿弥陀佛”。
另有一个姓苏的老嬷嬷与一个唤作梅儿的小丫鬟也来了,这两人都是妙玉身边服侍的。
姜念对慧尘道:“本官乃御前侍卫姜念,此番奉旨为钦差,下江南查禁邪教,今晚追剿逆贼至此,不想惊扰宝刹。”
妙玉在旁听得真切,心中暗惊:“原来这位年轻官爷竟是钦差大人!”不由又偷眼打量,但见姜念气度不凡,言谈举止间自有一股威严。
慧尘双手合十道:“原来是钦差大人驾到。这伙贼人竟如此凶残,连潘嬷嬷与邢家夫妇都不放过,真是罪过罪过。”
她望了眼屋内仍在啜泣的邢岫烟,对邢岫烟叹道:“可怜见的,你一夜之间父母双亡,往后可如何是好?若无处可去,不如就在蟠香寺出家罢?我愿收留你。”
这位慧尘师太,平素见妙玉清高孤傲,心怀不满,对邢岫烟倒是挺喜爱。如今蟠香寺缺尼姑,邢岫烟若来,可作活使唤。
邢岫烟闻言一惊,她才不要做姑子呢!当下眼含泪光,求助似地望向姜念。
姜念会意,道:“师太美意,本钦差代邢姑娘心领了。适才已问明,邢姑娘与荣国府邢夫人乃是亲戚,荣国府的大姑娘正是拙荆,我会携邢姑娘进京投荣国府。”
慧尘听罢,脸上闪过一丝失望。偷眼瞥见四周官兵个个持刀挎箭,哪敢违逆钦差之意?只得强笑道:“原来如此,倒是我多虑了。她能得大人照拂,自是她的造化。”
妙玉此时已定下心神,冷眼旁观这一切,暗想:“岫烟父母都是酒糟透之人,对女儿少有照拂,如今横死,未必不是岫烟的解脱。只是……”
她悄悄望向姜念,心中生出隐忧:“这位年轻的钦差大人,是否会善待岫烟?岫烟随他而去,不知是福是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