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念见潘嬷嬷惨死,从怀中取出一锭金子,足有十两之重,递与妙玉道:“潘嬷嬷之死虽是意外,然若非我等追剿至此,也不致遭此横祸。这十两金子权作安葬之资,还望姑娘收下。”
妙玉忙后退半步,道:“这金子我不受,潘嬷嬷侍奉我多年,我自会与她料理后事。”言语虽柔,却自有一股不容侵犯的清冷之气。
姜念转手将金锭递与妙玉的师父慧玄师太,慧玄师太倒是收了,妙玉也不好当面叫师父不收。
姜念随即让邢岫烟收拾行李使物,随他离开。
邢家贫寒,赁居的是蟠香寺的房子,邢忠夫妇所积银钱不过十余两,夫妇二人待女儿邢岫烟也少有照拂。
邢岫烟只收拾出一个蓝布包裹并一口樟木箱子。
姜念命官兵将邢忠夫妇的尸体用木板抬着。
临行前,邢岫烟向妙玉拜别。
妙玉从腕上褪下一串紫檀佛珠,递给了邢岫烟:“此物随我多年,今赠于你,愿佛祖保佑。”佛珠颗颗圆润,隐有暗香浮动,显是常年摩挲所致。
二人执手相看,邢岫烟一时哽咽,妙玉则显得平静。
忽觉一道目光投来,妙玉抬眼正撞上姜念凝视的眼神。四目相对的刹那,但见灯光勾勒出姜念挺拔的轮廓,与方才刀光血影中飞身相救的英姿重迭在一处,又在她心湖中激起了微澜。
姜念心中暗道:“好个冰肌玉骨的妙玉!待来日京中重逢,再续此缘不迟。”
根据原著,妙玉大概明年就会进京……
邢岫烟最后望了一眼生活多年的平房。但见月光如水,将那片竹林染得苍翠欲滴;蟠香寺的飞檐在树影间若隐若现,恍如隔世。
两行清泪无声滑落,打湿了手中的紫檀佛珠。
……
……
姜念一行人回到了白云庵。
庵内火把通明,苏州守备司徒靖已率兵在此候着。
司徒靖见姜念到来,忙上前拱手相迎:“启禀钦差大人,下官奉命追剿贼人,在密林中与那韩天鸿一伙激战多时。那韩天鸿乃是罗教的护经尊者,麾下一群心腹,皆武艺不俗。夜间密林剿贼,又对我等造成不便。以致于此番折了兵丁十三人。那韩天鸿最终被我等合围生擒,其余逆贼或死或擒,仅有少数趁夜逃脱。”
姜念闻言,眉峰微展:“护经尊者韩天鸿?”
司徒靖点头道:“那伙逆贼为首的便是罗教护经尊者韩天鸿,下官已命人将他单独关押,严加看守。”
姜念道:“司徒守备此番可是立功不小,你可知,这韩天鸿前番曾在江宁起兵造乱?”
司徒靖道:“下官驻守苏州,竟未闻此事。”
姜念遂将韩天鸿如何起兵救出谭凤池、王隆之事细细道来,又道:“司徒守备此番非但全力协查罗教,更生擒韩天鸿,实乃将才难得。本钦差必当奏明圣上,为你请功。”略一沉吟,又道:“若能让你实授苏州游击,本钦差会替你欢喜。”
姜念见这司徒靖行事果决,用兵有方,心生赏识,况且接下来他在苏州进一步查禁罗教,还需司徒靖大力协助。
司徒靖闻言,单膝跪地抱拳道:“下官谢大人栽培!然此番剿贼,伤亡不小,望大人优恤。”
姜念听到这话儿,对司徒靖愈发赏识,扶起司徒靖,肃穆道:“理当如此!”
……
……
已是午夜,霜风渐紧。
姜念、贺赟、司徒靖率领大队官兵,押着姚济生、韩天鸿等罗教犯人,还运着一些尸首,连夜返回了普济禅寺。
姜念将普济禅寺作为他在苏州的钦差行辕。
姚济生双手被缚,踉跄前行。抬头望见“普济禅寺”四字已褪了金漆的寺额时,不由浑身一颤。他万没想到,自己堂堂罗教掌教,竟会以囚徒之身重回这中枢秘窟。
及至被押入殿内,姚济生忽见角落里蜷缩着一个熟悉身影,正是人宗护法慕容徵,登时便恍然,多半是慕容徵招供了他逃往玄墓山白云庵。心中愈发悔恨,早知会沦落至此,就不该舍不得那百万金银!
姜念实在是疲惫不堪。
他先是从江宁快马加鞭、风尘仆仆赶来苏州,来到苏州后顾不得休息,从午后忙到现在午夜,费神费力查禁罗教。他已是面色灰白,眼下两团青影,身上的侍卫官服还染着血污,蒙着尘土。
普济禅寺附近有一家客栈,名为山下客栈。
姜念入住了山下客栈的一间上房,躺到床上,只觉浑身骨头似散了架般酸痛。
隔壁的一间客房内,邢岫烟拥被而坐,望着窗外的夜色发呆,手中紫檀佛珠紧紧攥着不肯松开。
……
……
翌日辰牌时分,姜念还没起床。
贺赟携着邢岫烟,来到姜念所住的上房门外,轻声叩门:“大人可醒了?”
里头传来姜念疲弱的声音:“进来。”
贺赟轻轻推门而入,邢岫烟紧随其后。二人却见姜念半倚在床头,身上胡乱搭着锦被,一张脸白得如同宣纸,额上冷汗涔涔。
贺赟惊问:“大人这是怎么了?”
姜念虚弱回应:“头发热,病了。”
他心中暗自苦笑:自穿越以来,还从未感冒发烧,不想现在发烧了,想是过度疲劳导致。
贺赟急步上前,伸手一探姜念额头,惊道:“好烫!”
邢岫烟见状,忙从袖中取出帕子,上前为姜念擦汗,帕子上绣着几朵淡雅兰花,被汗水浸湿。
姜念喘了口气,对贺赟道:“去寻个善治温病的医生来。”
贺赟正要答应,忽想起一事,为难道:“大人,江苏按察使陆世远此刻正在客栈,急着要见您。”
姜念闻言,眼中精光一闪。
他昨晚从姚济生身上搜出的账册中,记着江苏按察使陆世远收受罗教贿赂,更可笑的是,这位堂堂臬台大人竟还向姚济生学习打坐功法。
姜念冷哼一声,牵动肺腑,咳嗽起来,待气息稍平,方道:“你去告诉陆臬台,就说我染了热症,怕过了病气给他。待病愈后,自会当面致歉。”
姜念纵为钦差,也无权擅自拿下正三品的江苏按察使,待他上了奏折,泰顺帝自会惩处陆世远。
待贺赟退出,姜念望着邢岫烟忙碌的身影,道:“邢姑娘不必在此伺候,你父母刚去世,正是悲伤之际,况且你又身子弱,过了病气如何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