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医署厢房里,那股子安息香混著靺鞨熊胆膏的腌臢气,活像把平康坊胡姬的胭脂盒倒进了终南山猎户的臭皮囊。张仪騫直挺挺躺在门板上,胸口靺鞨血咒的蛛网纹路突突直跳,皮肉底下那熊影轮廓时胀时缩,赤红熊眼瞪得溜圆,喉头滚出野兽般的“嗬嗬”声。安息香的甜腻烟气刚缠上去,就被熊影一爪子拍散,滋啦冒起青烟。
“周刮骨!你倒是刮啊!”小十六李璘璘急得直蹦,肿成酱猪蹄的左手虚点周奉御鼻尖,“拿刀片比划半炷香了!孤看你这金篦篦刮的不是毒,是孤的耐心!”
周奉御捏著蝉翼刀片的手抖得像风中秋蝉,绿豆眼死盯著张仪騫胸口那搏动的熊影:“殿…殿下明鑑!这靺鞨祖灵非是寻常蛇毒淤血,贸然下刀,恐…恐激得它破体而出啊!”他刀尖虚划两下,愣是没敢挨皮肉。
“破体?”秦劲独臂拄著青铜灯柱残片,毒膀子裹得像个发麵饃,嗤笑一声,“周老头,你当这是西市胡商剥羊皮呢?熊祖宗真要出来,头一个把你拍成肉泥拌胡麻酱!”他独眼扫过熊影,喉头咕咚一声,“乖乖…这爪子又胀了半寸!”
玉真公主拂尘银丝轻摆,几点黯淡星砂再次没入张仪騫眉心,勉强压住熊影躁动。“安息香仅能暂缓,靺鞨祖灵反噬已侵魂髓。”她眸光扫过周奉御腰间药囊,“取三勒浆化开『雪山镇魂膏』,敷其涌泉穴,再撑半日。”
周奉御如蒙大赦,哆嗦著掏鎏金小壶。秦劲却凑到门板前,独臂蘸了点张仪騫腕间渗出的金红血丝,凑鼻尖一嗅,脸色骤变:“坏了!这血里熊骚味淡了,葫芦的金汁子味儿倒浓了!熊祖宗快被醃入味了!”
话音未落,张仪騫胸口熊影猛地弓背咆哮,赤红熊爪狠狠刨向心口!皮肉瞬间绷出五道血稜子,金红血珠“滋”地飆出!玉真公主拂尘急卷,清辉如网罩下,熊爪虚影撞上光幕,“鐺”一声金铁交鸣,星辉四溅!
“备马!”玉真公主清叱破空,震得房梁落灰,“裴旻旻!点二十轻骑!秦劲、张巡隨行!即刻北上靺鞨,寻车净尘!”
“得令!”裴旻旻玄甲鏗鏘,转身撞出门槛。
“姑姑!带上孤啊!”小十六嗷一嗓子扑过去,肿手死死抱住玉真公主道袍下摆,“孤认识路!五岁就跟曾祖父舆图玩捉迷藏!靺鞨那嘎达…哎哟!”被玉真公主拂尘柄轻轻一敲手背,疼得齜牙咧嘴缩回爪子。
玉真公主袍袖一卷,將小皇子拎到胡凳上:“十六郎坐镇醴泉,以北斗鳞感应地脉。若蛇盘异动,燃烽火为號。”她指尖凌空一点,北斗鳞“嗡”地悬浮小十六面前,勺柄银光流转。
小十六捏著肿手,金冠歪斜,哭丧著脸:“可…可张木头答应给孤的北斗鳞镶金边还没…”话没说完,玉真公主已青灰道袍一展,人如流云飘出门外。秦劲独臂扛起门板,张巡皂靴踏地生风,紧追而去。
---
醴泉县衙马厩里,二十匹青海驄喷著白气,蹄铁裹了麻布。裴旻旻正给领头的青驄马套轡头,玉真公主的声音已从身后传来:“换辽西驛马,备双份豆饼。过潼关走媯州道,避开契丹牙帐。”
“末將明白!”裴旻旻豹眼扫过门板上昏迷的张仪騫,胸口熊影在晨光下更显狰狞,“真人,张小郎君这般模样,怕是经不起顛簸…”
“无妨。”玉真公主拂尘轻点,几缕清辉如丝絛缠住门板四角,门板竟离地三寸,稳稳悬浮,“以北斗悬空阵托之,可减震七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