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哔哔——”
“噼噼啪啪!!”
洪武十年腊月二十四日,随着寒冬到来,进入南诏境内作战的汉军将士也愈发如鱼得水。
高骈自然知晓南诏境内的瘴气厉害,因此他想趁着天气变热前,尽可能的将战线推进到拓东城。
耗时两个月,高骈才堪堪率军南下三百里,将升麻城团团包围,距拓东城不过百五十里路程。
山坡上,高骈穿着锦袍,手拿单筒望远镜眺望战场。
升麻城坐落在群山之中的升麻山上,山背后是被南诏称呼为清水河的高原湖泊,山前则是高低不平的数万亩丘陵耕地。
眼下汉军的营盘几乎将数万亩的丘陵占据大半,军队正在仰攻升麻山,而民夫们则是将耕地用来种植蔬菜,帮助军队自给自足。
“这南诏倒也没有《蛮书》中说的那么恐怖,起码比安南和岭南好些。”
站在高骈身后,王建目光看向那些在山谷丘陵中耕种的民夫,忍不住说道:
“寒冬腊月,还能如此暖和,甚至可以种些蔬菜来供给大军。”
“东边还有上百万亩的山谷平原,若是占据此处,完全可以迁徙十余万百姓将这些土地接受开垦,供给上万兵马吃食。”
王建的这些话,引起了后面那些将领的认可,而高骈则是头也不回的说道:
“现在还是冬季,这些话还是等留下夏季再说吧,告诉民夫将那些平原丘陵的树林全部砍伐殆尽,用于修建屋舍和村落,以便日后朝廷迁徙百姓而来,也能防止入夏后瘴气沿着树林弥漫。”
高骈毕竟在西南防备了十年的南诏,暗地里早就把南诏的大致情况打听得十分清楚了。
诚然,南诏虽然看似蛮荒,可实际上山川纵横间却有无数山谷平原。
这些山谷平原,小则数万亩,大则数十万亩,南诏便是利用这些山谷平原才养活了二百多万群蛮。
相比较如今的大汉,南诏的农业技术已经领先于大汉周边许多国家,毕竟南诏先后两次攻入成都,从成都平原劫掠了数十万百姓和工匠返回南诏,因此南诏各城的水利工程和农业技术都相当先进。
除此之外,诸如瓷器、漆器和桑麻绸缎等等技术也不差,以此垄断了前往天竺的身毒道丝绸之路。
南诏东北种植粟麦,其余山谷平原则是以水稻和桑麻为主,年均亩产从山地的一石到河谷的二石不等。
可以说只要掌握一处平原,养活数千上万的军队不成问题,所以在出兵攻打前,高骈便早已有了底气,知晓在平定南诏后,应该如何派兵筑城,以此开拓南诏。
“呜吼!!”
“呜呜呜——”
在高骈与王建他们交谈之余,远处的升麻山上传来山呼海啸的庆祝声,显然是已经拿下了这座易守难攻的升麻城。
“大军休整两日,三日后辰时继续南下,攻下同起城后,距离拿下拓东城便只有一步之遥了。”
高骈见到升麻山上如此热闹,当即便知晓了升麻城已经告破,随即吩咐起王建等人,而他则是走下山去,来到山脚下乘马返回军营。
升麻城失守后,兼领拓东节度使的杨缉思只能撤退退守拓东城,同时加固同起城和同起城后的那些关隘石堡,并派快马将东边战事不利的情况奏表阳苴咩城。
三天后,在汉军开拔南下的同时,阳苴咩城的祐世隆也接到了杨缉思、段宗榜、杨酋庆等人的奏表。
三份奏表无一例外都是败绩,南诏大军死伤两万有余,大军士气低迷。
面对这三份奏表,祐世隆表面并无任何波澜,可藏在袖中的双拳却早已攥紧。
“陛下,如今距离新春只有寥寥数日,最快半个月后便要开始天气回暖。”
“届时隐匿山中的蛇虫鼠蚁纷纷开始复苏,进入通海的那三万汉军必然讨不得好。”
“眼下需要担心的,主要还是东边的高骈和北边的张武。”
“此外,拓东城安置的二十余万百姓应该如何解决,他们中可是有大半都是从剑南道掳掠而来。”
“若是将他们留在拓东,等汉军占据拓东,恐怕他们会屯垦支持汉军继续西进。”
“臣以为,可将拓东城的汉民尽数迁徙至阳苴咩城,将阳苴咩城的数万汉人迁徙永昌,将永昌的万余汉人迁徙软化城(腾冲)。”
五华楼内,已经升任清平官的范脆些提出建议,而祐世隆却有些犹豫:
“软化城的路可不好走,这万余汉人若是迁徙软化城,恐怕要死数千人。”
能被安置在拓东城以西的汉人,大部分都是有些手艺傍身的工匠及其家眷。
原本将他们从成都平原迁徙到阳苴咩城等地就死伤了不少,好不容易让他们繁衍了两代人,恢复了些元气,如今又要大动干戈,这确实让祐世隆有些不舍。
对此范脆些则是摇头道:“陛下,能留在手中的人才是朝廷的人,留不住的人便是敌人。”
“若是汉军得了这群人相助,朝廷必然会有大麻烦。”
面对范脆些的建议,祐世隆有些无法决断,仔细想想还是说道:“同起自拓东百里有余,有大小关隘五座,石堡二十四座,山城三座,并非那么容易攻破。”
“朕欲亲临拓东,若是汉军兵锋果真锐不可当,则即令大军迁徙百姓后撤。”
“陛下圣明。”范脆些果断躬身唱礼。
哪怕他们已经自削帝号,可诸如陛下及朕的自称却留了下来,反正大汉也不可能知道五华楼内议事的内容。
更何况如他们这般做的不在少数,而南诏和大汉的议和尚未敲定,不必拘泥这些。
这般想着,祐世隆开始点齐阳苴咩城的五千精骑,率领精骑往拓东城赶去。
“噼里啪啦……”
白马间隙,只是几日时间过去,中原大地便已经响起了爆竹之声。
洪武十年成为过去,而祐世隆也在正月初八率军抵达了拓东城。
他没有逗留拓东城,只是短暂休整过后便前往了前线。
“放!”
“轰轰轰——”
数里外,矗立在山丘上的同起城正在遭受汉军的炮击,二百门火炮的炮弹好似不要钱般砸向城池。
哪怕同起城垒石而成,却也扛不住如此狂轰滥炸,更别提这已经是它被强攻的第十一天了。
同起城南部的山坡石堡上,祐世隆身披甲胄,只能以肉眼眺望远方同起城的情况,眉头紧锁。
“同起城有多少兵马?”
站在他身后的杨缉思见他皱眉,只能硬着头皮回答道:“臣布置了三千兵马,只是以如今情况,最多只能坚持两三日了。”
“能突围出来吗?”祐世隆再度询问,杨缉思则是摇了摇头:“汉军数万,其中马军便有万余。”
“我军精骑虽然骁勇,可乘骑的军马毕竟都是吐蕃马,而汉军的则是西域汗血马与汉马配种而出的河陇大马。”
“即便我军出精骑解围,也会很快被汉军精骑缠上,而汉军的马步兵会立马跟上,结阵以火器对付我军。”
“眼下我军算上陛下带来的精骑,总计不过四万三千余弓弩步卒及八千六百余精骑,实不可冒险。”
杨缉思将情况说明后,祐世隆没有再说救出被围兵马的事情,只是皱眉道:“汉军开战至今,折损了多少兵马?”
“这……”杨缉思不知怎么说,见祐世隆脸上泛起怒意,这才硬着头皮道:“以臣估计,莫约不过四五千。”
“四五千?”祐世隆闻言火气更大了,忍不住呵斥道:“汉军阵上不过四五万,若是真的阵殁四五千,如何还会有如此锐气?”
汉军远征而来,若是真的折损一成兵马,士气必然会颓靡,祐世隆远征攻打西川时便曾感受过。
眼下汉军的样子,怎么看都不像折损了一成兵马的情况,也难怪他会如此生气。
见他生气,杨缉思不敢开口,而祐世隆则是冷哼道:
“继续让民夫加筑城池关隘,哪怕一座城池关隘只能让汉军折损几百人,朝廷也能积少成多,让汉军知道南诏兵锋!”
“是……”
杨缉思连忙点头,但他不敢说真的用关隘坚守下去,恐怕拓东的五万多兵马最后都得折损在这。
哪怕汉军被击退,等汉军恢复过来再度发起进攻,南诏面对的局势恐怕比现在还要惨。
只是不用他说,其实祐世隆也明白南诏国小民寡,若是真的以数倍兵马换汉军一倍死伤,最后南诏必然崩溃。
可是他没有办法,他根本就想不到,明明几年前还是南诏进攻大汉,如今却成了大汉摧枯拉朽进攻南诏。
拓东、通海等地丢失已经是板上定钉的事情,他现在只能寄希望于赵诺眉能说服刘继隆,促使两国实现君臣关系。
只要南诏没有亡国,他始终有机会收复这些丢失的疆域。
想到此处,祐世隆便阴沉着脸走下了山,而汉军则是依旧在以火炮不断炮击城池,试图将同起城最后的防线给摧毁。
二百门火炮硝烟齐声振作,而军营内的随军铁匠们则是将汉军缴获而来的诸多兵器尽数融化为炮弹,再将其打磨相较光滑。
接下来两日时间里,高骈以二百门火炮不断狂轰滥炸,直到同起城的城墙城段垮塌,他才派遣杨师厚、王彦章等人率军仰攻同起城。
是日黄昏,同起城内喊杀声结束,汉军旌旗插在同起城城头,高骈也率领王建等人登上同起城,站在城内俯瞰城池内外。
“这同起城不错,可以用作军堡驻守,若是有强敌来犯,可以收拢百姓坚守。”
“北边的几个乡村都被南蛮迁走了,他们留下来的耕地便有十余万亩可供耕种,还有二三十万亩荒地和坡地可供开垦,十分不错。”
“陛下曾言,海军屡次出海,所求的便是东边极东之地的作物。”
“若是有了那些作物,这些坡地也就能开垦为坡田,此地足以设县。”
高骈激动之下,忍不住将自己与刘继隆所聊的那些事情给说了出来,对此也勾起了王建等人的好奇。
“极东之地果真有大地?”
王建忍不住询问,高骈点了点头:“陛下既然言明有大地,那想来是有的。”
“不过海路凶险,听闻海军已经先后派遣三批兵马向东探索,至今只有一支中途分兵折返,余下毫无消息。”
众人闻言,忍不住咋舌收起了心思,而高骈也对王建说道:
“奏表陛下,我军即将收复南蛮拓东之地,获耕田上百万亩。”
“是!”王建应下,但随后又忐忑道:“可我军眼下还未收复拓东全境。”
“奏表大约一个月后送到,届时我军已经收复拓东全境了。”
高骈不假思索的回答,紧接着便看向同起城南部的那山川峡谷,以及隐隐约约能看到的关隘、石堡轮廓。
“传令三军,明日好好休整,两日后拔军继续南下,此次要一口气打到拓东城!”
“是!!”
在高骈的军令下,汉军将士再次得到了休息,而随着汉军不断深入,二十万民夫如今只有五万能常驻大军身后,余下十五万则需要不断从朱提转运粮草来到前线。
随着粮食不断运抵,随军担任录事参军的王重任也找到了高骈。
“如何?”
高骈放下手中毛笔,皱眉询问眼前的王重任,而王重任则是点头道:
“朱提的八十万石粮草只剩二十四万石,好在戎州和黔中秋收后又运抵十三万石。”
“此外,剑南道和山南西道分别起运八十万石运往朱提,估计二月中旬能运抵三十万石左右。”
“以我军眼下的消耗,若是能在二月初拿下拓东城并开始休整,届时应该还能有二十万石左右的余粮,能供应前线十万军民两月之用,还需要朝廷最少运抵十万石,才能撑到夏收。”
“待到夏收,我军沿途安置民夫耕种的那些麦子应该能收获二十万石,能让大军撑到八月。”
“此外……”
汉军从朱提打到同起城用了三个月,但在打下这些地方后,民夫只需要驾车十五天就能抵达前线,往返则是三十天。
一辆马车能拉六百斤物资,其中粮食便占据四百斤,但其中民夫驾驭马车往返便消耗四成,只有六成能运抵前线。
这还是四百五十里的路程,若是打到拓东城,这个消耗还要往上增长,而这便是高骈认为攻打南诏,最快需要一年半,最慢需要三年的原因。
刘继隆在朱提储备了八十万石粮食,可开战才三个月,便已经消耗了五十余万石。
高骈看似轻松,但肩头的压力并不轻,而供应大军的西南四道压力则更大。。
西南四道十年没有经历较大的战事,基本以防守和境内作战为主,积蓄的钱粮自然不在少数。
只是战事开打前,各道便起运了四百万石粮食前往前线,运抵前线的只有不到二百万石。
二百万石粮食看似很多,可面对五十万军民的消耗,这点粮食也就勉强能撑七八个月罢了。
战事开打后,随着汉军逐渐深入,这粮食能撑的时间也在不断缩短。
如果不是后方又再度起运粮食,汉军的粮食顶多撑到他们拿下拓东城,然后就得因为断粮而后撤。
现在有后方起运的粮食,如果操作得当,应该能维持大军继续在拓东屯垦。
想到这里,高骈起身在帐内来回渡步,好似自言自语道:
“若是攻下拓东城,然后将所有民夫遣散返回诸道,那运抵拓东的粮食肯定能让军队撑到秋收。”
“吾如今担心的是……酋龙会将二十余万百姓迁徙,亦或者将百姓留下,但是将百姓的粮食搜刮离去。”
“若是如此,我军便需要照顾着二十余万百姓,届时恐怕需要调动上百万民夫起运粮食,将粮食十不存一的运抵拓东才能养活他们。”
“届时西南因此疲敝,需要数年才能恢复过来……”
“不过只要养活了拓东城这二十余万百姓,夏收时我军就能收获近百万石粮食,哪怕其中大部分需要用于养活这些百姓,但后续还有夏收。”
“食拓东之民一石米,可抵西川十石米矣!”
从西川运粮到拓东,哪怕利用岷江和长江水道运送,也得走千里陆路才行,十石米起运,能运抵一石便不错了。
哪怕中间还有各州县补充,但沿途的消耗依旧很大。
经此一役,西川怕是元气大伤,需要数年才能恢复过来。
“此事,必须禀明陛下,非吾能做主。”
高骈思绪落下,他便主动走到主位坐下,拿起毛笔开始亲自书写奏表。
随着墨迹变干,他便递出奏表,令王重任派人送往洛阳。
王重任按照他所说的操办,可在送出奏表后,他却忍不住看向高骈的牙帐,接着又看向了远处的南诏山川。
直到巡逻的将士走来,他才匆匆离开了高骈的牙帐,而汉军的攻势也如高骈安排的那样,朝着拓东城不断强攻而去。
“放!”
“轰隆隆——”
当火炮朝着石关发起炮击,二百枚大大小小的铁炮弹便狠狠撞击在石关上,看似坚固的女墙在瞬息间抖动破碎,裂纹无数。
炮击结束后,祐世隆策马前来观看石关情况,阴沉着脸看完后,便迅速上马撤往后方的第二道石关。
从同起往拓东城而去,尽管只有五十余里,但每隔十里就有一道东西宽五里的石筑关隘,左右山峰上还有三座山城和二十四座石堡。
石堡、山城内布置投石机、绞车弩,然而却根本没用。
汉军的火炮在二里外进行炮击,这正好处于投石机的射程外。
尽管距离遥远会导致火炮炮弹威力变小,但只要时间足够,依旧可以攻破石关。
更何况汉军除了用轻炮炮击关隘外,还布置了四十门重炮去炮击两山之上的石堡。
哪怕一轮炮击只有五六枚炮弹命中,也足够让石堡内的南诏将士喝一壶。
南诏军队只能被动挨打,只有等到城墙被攻破,汉军派兵强攻关隘,双方短兵交击的同时才能有杀伤汉军的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