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川却不闪不避,反而上前一步,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
“祖奶奶,在孙儿看来,这并非区区骑射之术,这是孙儿能依靠自己的第一步。您能护孙儿四次,可四次之后呢?”
“您能帮孙儿挡住朝臣,可您能替孙儿上阵杀敌吗?”
“这江山,终究要孙儿自己来扛。
李黎心神剧震。
她死死盯着韩川,试图从他脸上找出被人教唆的痕迹。
是谁?
是赵德?
不可能,那老奴没这个胆子。
是其他官员?
可也没听说韩川跟什么官员接触啊。
难道……真是他自己想到的?
可一个十岁的孩子,真有如此见地?
韩川见她动摇,再次躬身。
“祖奶奶,您曾说,为君之道,不该是逃,孙儿今日,便不想再逃了。孙儿想学着,做一个真正的皇帝,请祖奶奶,成全!”
“凡事,只能靠自己……”
李黎喃喃地重复着这句话,眼中闪过万千情绪,有震惊,有欣赏,有警惕,最终,都化作了一声复杂的长叹。
她闭上眼,再睁开时,眼底的波澜已经尽数敛去,只余下一片深不见底的疲惫与决断。
“准了。”
韩川心中狂喜,面上却依旧是那副孺慕与感激交织的模样,重重地磕了一个头。
“谢祖奶奶成全!”
韩川离去后,李黎静静地靠在凤榻上,目光落在韩川方才叩首的地方,那里的金砖似乎还残留着少年倔强的温度。
“凡事,只能靠自己……”
她轻声呢喃,凤眸中那万年不化的冰霜,竟有了龟裂的痕迹。
这让她想起了先帝。
那个男人,一生雄才大略,唯独在立储一事上优柔寡断。
临终前,他握着她的手,说的最后一句话,不是江山社稷,不是儿女情长,而是一句疲惫至极的叹息。
“为君者,当屈则屈,当伸则伸,朕……终究是没学会。”
是啊,没学会。
所以他死了,留下这一个烂摊子。
而今天,这个他最不看好的儿子,却说出了和“能屈能伸”异曲同工的话。
李黎缓缓闭上眼,一股从未有过的疲惫混杂着异样的情绪涌上心头。
或许,她真的该换个法子了。
“沈良。”她声音不大,却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决断。
心腹太监沈良如鬼魅般从阴影中滑出,躬身侍立。
“传哀家懿旨,门下省左散骑常侍李楚,官复原职,加柱国衔,即刻生效。”
“轰!”
沈良如遭雷击,猛地抬头,脸上血色尽褪!
“太皇太后!不可啊!”
他声音都在发颤,“李大人刚辞官不久,您此刻将他复起,还加柱国衔,这……这无异于公然打自己的脸,也会让刚刚平静的朝堂纷乱的!”
李黎猛地睁开眼,眸中寒光迸射。
“乱?哀家就是要它乱!”
她坐直了身子,一股迫人的威仪轰然散开。
“这潭死水,搅不浑,怎么摸鱼?皇帝年幼,若事事都要看人眼色,处处都要循规蹈矩,那还做什么天子!哀家给他的四次机会,不是让他当缩头乌龟的护身符,是让他把这天,捅破的底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