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面珠帘后,司礼监掌印太监沈良那张始终挂着谦卑笑容的脸,眉心微不可察地一蹙。
那道皱纹,转瞬即逝。
但他那双细长的眼睛,余光却如有实质般,死死锁定了东侧的珠帘。
三后临朝,本该同气连枝。
可淳皇后陈珍儿这番越俎代庖,甚至不惜动用皇帝内帑,已然是在向所有人宣告——这大梁的天,不止一位女主人!
北面珠帘后的沈良,眼中的警惕化为一道深不见底的暗流。
而御座之上,年幼的韩川,却从这突如其来的裂痕中,窥见了更深的东西。
黄河大堤、北境军需、南疆赈灾……一桩桩,一件件,看似是国之大事,实则都指向同一个溃烂的脓疮——钱!
大梁,没钱了!
或者说,钱,没有用在刀刃上。
先帝明宗,那位励精图治的父亲,临终前为何心心念念,非要御驾亲征,平定南疆?
韩川之前以为那是帝王的雄心,是开疆拓土的伟业。
可现在,他懂了。
那不是雄心,是续命!
南疆若平,瘴疠之地可开垦为良田,蛮族部落可纳入朝廷管辖,一条崭新的商路将为这个暮气沉沉的王朝注入活水。
明宗皇帝,是想用一场对外战争的胜利,来掩盖内部早已千疮百孔的腐朽,为大梁,也为他自己,争取喘息之机!
可他偏偏就在这个节骨眼上“驾崩”了。
一个念头,带着地狱般的寒气,从韩川的脚底直冲天灵盖。
这是谋杀!
有人不想让他赢!
有人,在这座金碧辉煌的牢笼里,在他即将踏上征途的前夜,干净利落地拧断了他的脖子!
是谁?
是觊觎皇位的兄长?
是怕他功高盖主的三宫?
还是那些早已被蛀空的,盘根错节的世家门阀?
没有证据。
在这深宫之中,没有证据的猜测,比毒药更致命。
韩川打了个寒颤,将这足以掀翻天地的念头死死压在心底,脸上依旧是那副懵懂无知的孩童模样。
就在这三后对峙、百官噤声的诡异死寂中,一个沉稳如山岳的脚步声,自武将队列之首,缓缓踏出。
“臣,保国公林川,有本启奏。”
声如洪钟,驱散了殿前的阴霾与算计。
来者须发皆张,身披麒麟山文甲,不怒自威。
他一出列,整个太极殿的气场都为之一变。
文官们下意识地垂下头,不敢直视其锋芒;武将们则个个挺直了腰杆。
韩川的目光落在他身上,心中却泛起一阵自嘲。
看看这满朝文武的嘴脸,趋炎附势,见风使舵。
强者一言,便能扭转乾坤;弱者嘶吼,只会被当做疯狗。
“讲。”
北面珠帘后,李黎的声音透着不耐。
显然,陈珍儿的搅局让她心情极差。
林川却恍若未闻,从怀中取出一本厚重的奏疏,双手高举过顶:“启禀陛下,三宫太后,先帝新丧,新君年幼,国本未稳,臣以为,当务之急,非是修陵寝、议河工,而是为君选材,为国聚贤!”
他顿了顿,声音陡然拔高。
“我大梁祖训有云:‘新君继位,当开文武大会,广纳天下英才,充实朝堂,以为臂膀,’此乃固国之本,强君之策,臣,恳请陛下与三宫太后,即刻下旨,特召文武大会,为新君选拔栋梁之才!”
文武大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