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饿了。
从昨夜到现在,滴水未进,粒米未沾。
这是“礼”,是登基前必须的斋戒。
腹中空空如也,每一步都消耗着他本就不多的体力。
他累了。
连日来的精神紧绷,昨夜的彻夜未眠,加上此刻身上这几十斤重的冕服,几乎要将他小小的身躯压垮。
可他,一步都不能错,一步都不能停。
他的目光穿过晃动的珠帘,望向那座高耸的白玉祭台。
只要登上那里,告祭皇天后土,宣读即位诏书,他,韩川,就是这大梁王朝名正言顺的君主!
一瞬间,一股难以言喻的情绪涌上心头。
是酸楚,是悲凉,更多的,却是一种被逼到绝境后,破釜沉舟的孤勇!
他的视线,落在了高台之下,那三顶明黄色的华盖之下。
孝慈贞化太皇玄皇后,李黎。
恭仁慈懿恒皇太后,陈珍儿。
淳皇后,明秀秀。
她们静静地坐在那里,俯瞰着他这个即将登基的“天子”。
韩川的眉头,几不可察地一蹙。
终于,他走到了高台之下。
司礼监的太监再次用尽全身力气,发出一声嘶吼。
“跪——!”
声传四野,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轰——”
如同潮水退去,广场上黑压压的人群,发出了一阵沉闷的轰鸣,齐刷刷地跪了下去!
山呼万岁的声音,被风雪切割得支离破碎。
韩川,也缓缓地跪了下去。
他跪的,不是眼前这些人,而是他身后那虚无缥缈的皇天后土,是他韩家列祖列宗的牌位。
这是礼法,是向天地宣告,新君的臣服与敬畏。
何其可笑!
他看着眼前这片黑压压的后脑勺,看着他们毕恭毕敬、匍匐在地的模样,心中却只觉得一阵荒谬。
这满朝文武,皇亲国戚,有哪一个,是真心臣服于他韩川?
他们跪的,是这身龙袍,是这至高无上的皇权,更是那三顶华盖之下的女人!
“起——”
韩川站起身,开始了他登基的最后一步——攀登九十九级白玉台阶。
雪下得太大,台阶上积了一层薄雪,又被无数人踩过,变得湿滑无比。
稳住,一定要稳住!
韩川在心中对自己呐喊。
他知道,此刻有无数双眼睛在盯着他,只要他稍有踉跄,甚至跌倒,那他这个新君的“威仪”,便会成为全天下的笑柄!
高台之下,赵德的双手在宽大的袖袍中,早已攥成了拳头,手心里全是冷汗。
人群虽跪,心思却各不相同。
不少胆大的朝臣,依旧在偷偷抬眼,窥视着那个正在风雪中艰难攀登的孤独身影。
台阶分三层,每层之上,都站着一位太后。
这是先帝未曾有过的“殊荣”,是三宫太后为了彰显她们的地位,特意增设的环节。
他登上了第一层平台,站在了恭仁慈懿恒皇太后,明秀秀的面前。
明秀秀她看着韩川的眼神没有丝毫掩饰的厌恶与不屑。
她甚至没有开口,只是冷哼一声,不情不愿地向旁边侧了侧身,让开了道路。
韩川目不斜视,从她身侧走过,继续向上。
第二层平台,是恭仁慈懿恒皇太后,陈珍儿。
当韩川走到她面前时,这个执掌后宫数十年,心机深沉如海的女人,手竟在微微发颤,眼眶泛红。
她深深地看了韩川一眼,那眼神复杂无比,有怜悯,有审视,还有……追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