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启十五年五月,京城的风带着沙尘味,吹得苏微鬓边的金步摇微微发颤。她站在砚微染坊京城分号的门楣下,看着伙计们将“海晏蓝”的幌子挂起来,蓝得透亮的布面在灰扑扑的京城街道上,像块刚从江南捞出来的翡翠。
“苏掌柜,东宫的人来了!”伙计小李子跑进来,手里捧着个描金漆盒,“说要验‘海晏蓝’的料子,若是合心意,就定下监国仪仗旗的活计。”
苏微打开漆盒,里面是块东宫送来的白坯布,布角盖着“东宫织造”的朱印。她示意学徒取来新调的“霞映紫”染液——这色是用西山紫草和江南苏木合煮的,紫里透着点金红,像晚霞落在紫罗藤上,是她特意为东宫仪仗配的。
“告诉东宫的公公,半个时辰后来取样。”苏微挽起袖子,将白坯布浸入染缸,指尖划过水面时,带出串细密的泡,“让他们看看,江南的染匠,不仅能染‘海晏蓝’,更能染出压得住京华的‘霞映紫’。”
沈砚站在账房窗边,看着街对面的“锦绣坊”——那是京城最大的染坊,掌柜的是兵部尚书的远亲,昨日还派人来传话,说“京城的染坊,轮不到江南来的野路子撒野”。他右手指节轻轻叩着窗棂,忽然道:“锦绣坊的‘茄皮紫’用的是铅粉固色,伤布,更伤手。你这‘霞映紫’用苏木水固色,正好打他们的脸。”
苏微搅动染液的手顿了顿,水面映出她眼里的光:“我不是来打脸的,是来让京城人知道,好的染布,该是草木香,不是铅粉味。”她从染缸里捞出布,用清水漂洗时,紫得愈发温润,“你看这色,经得起洗,才经得起看。”
半个时辰后,东宫的刘公公看着晾在竹竿上的“霞映紫”,捻着胡须赞道:“苏掌柜好手艺!这紫里带金,像极了御花园的紫藤花,比锦绣坊的‘茄皮紫’活泛多了。”他从袖中取出张帖子,“三日后,太子殿下要亲自来看‘海晏蓝’的仪仗旗样,苏掌柜可得用心。”
苏微接过帖子,指尖触到烫金的“东宫”二字,忽然想起临行前陈小姐绣的兰草纹——她说“把江南的兰草绣在旗角,让京城人也看看咱们的根”。此刻握着帖子,倒觉得那兰草的韧劲儿,正顺着指尖往心里钻。
三日后·东宫
太子站在廊下,看着苏微展开的“海晏蓝”仪仗旗。旗面阔三丈,蓝得像片海,旗角用银线绣着两株兰草,一株是沈墨当年刻在石窟的旧纹,一株是苏微新创的抽芽样式,交缠在一起,像段未了的故事。
“这兰草绣得好。”太子的指尖抚过银线,“朕听说,沈墨先生的暗线,如今都在你染坊做事?”
苏微心头一凛,垂首道:“他们是染匠,只懂染布,不懂别的。”她忽然抬头,目光清亮,“就像这‘海晏蓝’,只知映着天,映着水,不懂朝堂的弯弯绕。”
太子笑了,指着旗角的新兰草:“但这新抽的芽,透着股劲儿。”他转身对刘公公道,“就用砚微染坊的布,再加两百匹‘霞映紫’,做太子詹事府的官袍。”
走出东宫时,阳光正好,苏微看着旗面在风里舒展,忽然觉得京城的风也没那么烈了。沈砚在马车旁等她,手里拿着支新的象牙笔,笔杆上刻着“京华”二字:“锦绣坊的掌柜刚才派人来,说要跟咱们‘切磋’染技。”
“切磋就切磋。”苏微接过笔,指尖在“京华”二字上划了划,“我正想让他们看看,‘敲花染’配‘霞映紫’,能有多好看。”
五月十五·京城染匠会
锦绣坊的院子里挤满了人,都是京城的染匠。王掌柜站在台中央,手里举着块“茄皮紫”的样布,脸上带着倨傲:“咱们京城的染法,讲究的是‘沉得住色’,不像江南的,花里胡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