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老爷子的生意逐年交由族人打理,各占一头,在他死后,整个大宅是有些空落了,分家那天李幼白以女婿身份过去,根据老人遗嘱,大头分在二房与三房那边,旁系也都得到了不少产业,而作为皇商,整个利润,实际上还是落在苏武在内的三名直系之上。
作为大哥的苏武,在苏老爷子因被黑藤萝缠身的那些年挑起大梁,生意上的事情他管得不算多,主要是稳住整个家族,等到苏老爷子被李幼白救治后,有了老人家坐镇,他才又重新做起生意,此时在与二房三房他们比,自然是不可能比过的。
如今分家后拿到的产业很少,而皇商大头,则是三人中最高,一人独拿六份,二房三房共分两份。
就因为这事,苏老爷子葬礼之后就着此事争吵了几次,毕竟,皇商的大名冠在生意做得不行的大哥头上,实在说不过去有损苏家颜面。
家族里其他老人说不上话,真正大权就在这三人手上,这时候吵起来,就有点人走茶凉的味道了,再有名望的高门大户终究也是凡人,避不开此等市侩之事。
苏武作为大哥,也自有心气,他未有像两位二弟那样纳妾,再娶,也不再生养,对于亲爹遗留下来的产业,那自然是欣然接受好不退却,与两个弟弟争得面红耳赤毫不退让,最后不欢而散。
头七之后,李幼白去苏家用膳,此时二房和三房已经带人离开大宅自立门户了,宽敞奢华的府邸之中,就剩苏武和维持宅子日常运作的下人和几个关系不错的旁系。
几名小孩在宽阔的庭院里打打闹闹,不用再拘束以往的礼仪,撞见李幼白进来,便会毕恭毕敬排队站好叫上一声先生。
这些旁族,算是受过她恩惠的人。
“不知能瞒小尚多久。”饭桌上苏武饮着美酒,微醺开口。
李幼白有一口没一口的与老丈人对喝,“知晓是迟早的,能瞒一天是一天,等时间久了,淡了,自然就不会那么悲伤了。”
苏武连连点头摇头晃脑,“是啊,时间久了就淡了,不知道过几年不见,这黄毛丫头还记不记得她老爹的样子...”
说罢,砰的一声栽倒在酒桌上沉沉睡去,李幼白起身唤来下人,让其扶回房间休息,帮忙打点宅邸琐事以后她也搭乘九叔的马车回去了。
四月中旬,李幼白和林婉卿见面商讨合作上的事。
自从两年前她让范海琴到泗水县开办工厂之后,又陆续接触了几个商人,林婉卿就是其一,以优待的形式提供福利,让他们将商业带到泗水县去。
林婉卿所代表的林家布行,可是顺安城最大的布商,比范海琴来说,有过之而无不及,看不上那点优待,只当是帮忙而已,在苏尚建立泗水县经济之初,就差遣了些工人和技术过去,发展两年,在一个小小的县城内已经十分成熟了。
因为这些商户全都要在苏尚的掌握之中,所以,每天的接触少不了,李幼白偶尔会从旁边帮衬着,减少苏尚的负担。
今日见面以后,聊了点泗水县的事情,话头就转移到北方战局,林婉卿作为朝廷的内部核心人员,知道的比常人清晰得多,不至于听民间流传各种版本的假消息。
秦国这支虎狼之师碰上有八方支持的魏国已经显得捉襟见肘,多年前,魏国屯粮,将韩国推到前方消耗了不少秦军的底蕴,那个时候,魏国就知道秦军还会打过来,提前的布置如今让秦军撞上,像大浪打在不动如山的巨石上,水花四溅,秦军肉眼可见的落不着好,但秦国终究有着一统天下之威能,魏国那边,哪怕是提前准备又有各个反秦势力加持,也还是打得比较狼狈,如今战局更是焦灼不堪,反应到民间以后又拖得两年,朝廷已经正在四处征兵了。
“与秦军对耗了几年,魏国如今已经不再有什么明显的动作了,只不过,那些反秦的门派势力还活跃在战场上,去年夏天,打退了几次秦军想要突袭的骑兵队,带头将领名叫白烛葵,是个枪法如神的人物,那样子的身手在军阵上并没有多大优势,被道家和兵家轻松瓦解,反成重伤,小小阻碍了秦军的攻势,无论大小,总有胜负,现在就是僵持的局面未有大变,这不是朝廷想看到的...”
风韵犹存的美貌妇人柔若无骨的坐在斜坐在塌上,年月在她脸上留下了明显的痕迹,体态妖娆,举手抬眸间却仍然叫人心生爱怜,那一丝惹人怜爱的魅气,还是没有被时间击溃。
李幼白沉吟说:“魏国这么打,无非是想熬死朝廷。”
“并非如此,魏国如今是瓮中之鳖,可朝廷的手却没有以前长了,拿捏不住,很大方面,还是被东南倭寇给拖住分散了部分兵力,打到现在,只蚕食了几个不重要的空城。
当然,这是我的看法,此次北伐,总决策被阴阳家的观是音捏在手中,作为同出一门的道家以及善于用兵的兵家,两边真正意义上的交手还没有,前段时间有消息说魏国最长只能在坚持两年,不知真假。”
林婉卿说得慢条斯理并不上心,身在朝廷之中,她并没有给人忠于朝廷的感觉。
李幼白闻言当即错愕,摇头说:“再拖两年,朝廷可就危急了,实话说,要是朝廷打不下来,你觉得会变成什么样子?”
“反正不会亡国。”
林婉卿意外的冷哼一声,说得多了,她眼底流出困意,不愿在与之谈论战事,从坐塌上慢慢起身,幽幽道:“你还是担心你自己吧,朝廷如今正在四处征兵,招募高手,你如今抛头露脸的迟早会被看上。”
时间来到年底,十二月下旬,这个时候,南方也已经入冬了,但也仅仅是冷,还未降下霜来。
再过半个多月,乾元三十年就该过去了,水梁山的天空下,泗水县内一片祥和热闹,历经苏尚两年改制,发展,此处成了水梁山里寻常百姓向往的乐土。
长期陷入倭寇骚乱的东州沿海,以及西边南州地区,被贼寇劫杀逃难过来的人不时出现,躲入泗水县之后,生根发芽不再离开,使得两年时间里,安定祥和的小小的县城人口增长速度极快。
晴朗的冬日下,只听闻一声炮竹炸开,孩童们嬉笑欢乐的声音顿时传开,然后有小女孩的哭声响了起来,过路的行客往声音源头瞧上一眼,见到小女孩被炮竹吓得哭泣,恶作剧的男孩们四散跑开,也是乐得会心一笑。
小女孩仰头边哭边走回县衙,不过片刻,穿着轻薄白丝裙袍的李幼白就从大门里出来,见到哭泣的小女孩,赶忙过去轻轻把对方抱在自己胸襟坦荡的怀里。
“乖,不哭不哭,姐姐怀里有糖...”李幼白蹩脚的哄着小孩,伸手擦去脸上的泪渍,眼睛往街上看去,哪还见捣蛋的孩子。
两年前,发生在水龙岗和泗水县的事,使得许多孩子都没了爹娘,苏尚见状在李幼白的帮助下建了学堂,将孩子们安置在学堂中,用饭时间就到厂房这边与大伙一起吃饭,休息时间也是和工人们住在一起,有人帮忙看着,也有先生管教。
不过接触的人多了,孩子们的心性难以固定,有的老实,有的调皮,像这种欺负小女孩的事情倒是常见得多。
李幼白从怀里摸出一颗奶糖,这是范海琴托人从外洋带回来的,价格较为昂贵,平日里难以见到,她在泗水县里待着没啥事情可干,没事就帮忙看孩子,一来二去就爱上用这招哄小孩了。
小女孩麻利的拆掉包裹糖心的白纸,三两下塞进嘴中,哭声立马就止住,李幼白哭笑不得的捏了捏小女孩的鼻子,感觉就是特意骗她吃糖才哭的,小小年纪,城府就那么深了。
内房之中,稍作休息的苏尚出来透气,两年,教会她懂得了更多东西,脸上属于少女的朝气全然无踪,乌黑的秀发上已经有了不少细腻的白丝,以前端庄秀雅的脸上,此时取而代之的,是沉稳与内敛的老辣之气。
她端着茶杯,隔着正堂,远远的,看到了站在门口处抱着孩子的相公,她停下脚步驻足,在对方脸上,她看到了些许生过孩子才有的母性,那样的相公,倒是第一次见。
苏尚想着想着,脸上禁不住露出淡淡笑意,若是能一直在此任职,和相公待在此处,又有何种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