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要答谢我,更是要以表诚心,以证真情……”姬绥忽而莞尔,“不如替我结果了云瞳,你可愿意?”
侍女闻言,登时面如金纸。
“说笑罢了。你既这般尽心,我自当许你一个贵妾的名分。”姬绥眼底寒芒乍现,转瞬又化作平静。
侍女后续的哀告,姬绥皆是充耳不闻。他款步下阶,目光游向门外,忽听得那侍女哭诉:“公子何以薄情至此?既许白首之约,为何又要戏弄奴婢?”
姬绥眉峰一挑,似笑非笑道:“你竟还未认清自己的本分?佟仲院婢子如云,难道要我个个垂怜?尔等为奴为婢者,能得主子青眼,便该铭感五内,安敢质问主子?”说罢,竟自怜自艾起来,“到底是我平日太过宽纵了。”
“长公子……”那侍女犹自痴心,总道姬绥待她与众不同。岂知堕入这情劫之后,她已被姬绥百般折辱、受尽煎熬、威逼利诱,如今神智早已昏乱。
姬绥冷声道:“休得聒噪,你是奴婢,自当为主分忧,听命行事,心下可明白?”
他居高临下的目光,犹如淬了毒的利刃,令侍女又惧又慕,战栗不已。
待侍女退出佟仲院,恍然觉得大门初醒,她走在侯府的路上,一阵冷风吹拂而过,只叫她心底凄凉。
恰好在这条路上,她途中巧遇府里的一名管事。这侍女、管事二人虽非血亲,却情同手足。此刻那管事见她泪痕满面,当即厉声呵斥:“在主子跟前当差,还敢哭哭啼啼,可是皮痒了?”
那侍女见管事面目狰狞,一时怔忡难言。分明昔日情同手足,自幼相伴长大,怎的长公子入府后,竟至这般田地?
管事将茶叶狠狠掷入她怀中:“上回你开罪长公子,害得咱们一年俸禄尽数罚没。此番还敢造次!你娘尚在病中,若再受责罚,拿什么延医用药?长公子这般仁厚的主子,竟被你一而再、再而三地触怒,究竟造了什么孽?”
“莫忘了,前日你诬陷云瞳偷窃,长公子非但未加严惩,还将你留在身边伺候——这般恩典,你竟不知感恩?”
侍女终是心神俱溃,伏地哀泣道:“我实不能为!手刃人命之事,我怎敢为之?纵使公子许诺纳我为贵妾,亦难消此孽!当日构陷云瞳,已实乃我的罪过......
管事见她这般模样,猛地将她拽至假山之后。斑驳的雪光下,那张原本熟悉的面孔竟如恶鬼般扭曲:“你安敢背主,莫忘了你我皆是贱籍蝼蚁,生死皆在长公子掌中,还不速去请罪!”
然侍女终究未能求得宽恕,未及申时,佟仲院内又生变故。
姬绥端坐珠帘之后,身影朦胧。底下数十家仆侍女跪伏在地,瑟瑟不敢出声。
水声淅沥间,一缕幽香自帘内飘出。但闻他声如碎玉:“听闻有人生了异心?”姬绥话音未落,满院仆役已是面如土色,“尔等不如互相检举?有功者,可入内室侍奉。”
被诬陷偷窃的侍女跪在末位,面上淤青未消。前日被诬偷窃,她自掌嘴至口鼻渗血,又在院外跪了一天一夜,方才得了个长公子的“开恩”,此刻的她十指紧扣衣摆,关节已然青白。
“嗒”的一声茶盏轻响,却似惊雷炸在众人心头。几重珠帘后,姬绥的指尖在案几上轻轻叩击,每一声都仿佛敲在骨节上。
“怎都不说话?”他忽而轻笑,声音似玉磬相击,“那便从云瞳开始罢。”
被点名的侍女浑身一颤,额角渗出细密汗珠。前日自扇耳光留下的淤青,在烛火下泛着紫红。
“奴婢——”她冷汗淋漓,却见珠帘微动,一枚银簪“叮”地落在跟前,簪头淬着幽绿光晕,分明是淬了毒的。
姬绥的声音带着散漫:“云瞳,你了结那个诬陷你的贱婢,本公子便许你入内室侍奉……做个体面人。”
侍女咬牙道:“多谢公子,但奴婢并无此意,上次已经跟公子说得明白。若是公子执意为难奴婢,奴婢就是撞死在侯爷的院子里,玉石俱焚,也不会听从。”
“好,”姬绥闻言,登时想起前日比云瞳更为激烈的兰泽。即使他心中翻江倒海,恨不得将云瞳凌迟而死,面上却不动声色,语气平和道,“你这奴婢胆大妄为,我亦是第一次见,既然你一心求死,我也就成全你。”
他自幼被章慈太后操控,十二岁就藩后,虽离了甄晓晴掌控,仍日夜提心吊胆,连近身侍女都不敢轻信,唯恐是章慈太后眼线。如今暂居侯府,这些奴婢竟还敢违逆于他。
“这贱婢偷窃典籍,以下犯上——”姬绥淡然道,“拖下去杖毙。”
这些时日,佟仲院被姬绥搅得乌烟瘴气,他将满腔怨愤尽数发泄在下人身上,时而教唆互戕,时而肆意折磨。见那些侍女家丁惊惶、痛苦的模样,他心中便涌起难言的快意。
姬绥与兰泽虽同为章慈太后掌中棋子,但前者十二岁就藩,天高皇帝远,甄晓晴也不屑把一个落魄藩王放在眼里。反观兰泽,甄晓晴自己的亲生女儿,却被禁足多年,被迫长期纵饮合欢酒,连身边宫女太监,也尽是甄晓晴的眼线。
二人相较之下,姬绥这些年倒比兰泽多了几分自在。可姬绥偏以折磨旁人为乐,他素喜看对方脸上痛苦、绝望的模样,更是颠倒黑白、巧于辞色,令他人为己身所用。
正如兰泽所想,姬绥已非“人”所能形容。他极其擅长攻心计,三言两语便能蛊惑人心,使人甘愿为他开罪,甚至替他行恶,哪里会怜悯他人?
如今,侍女已被拖下去。姬绥却仍觉不够。他目光流转似水,扫向一旁战战兢兢的众人,正欲再生事端,管事忽匆匆闯入,扑跪在他脚下。
“长公子,侯爷来了。”管事伏地禀报,连头都不敢抬,“那云瞳……该如何处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