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他和洛襄兄弟相认,谋划平叛之局之后,他离去前,曾问过洛襄:
“可否有想过今后回到长安,做回李襄?”
说是疑问,实则试探。
当时,洛襄未有犹豫,只轻轻摇了摇头,拒绝。
李曜看不透他的心思,不死心地继续追问道:
“你现在恢复皇子之身,名正言顺,还有两位兵权在握的王叔鼎力相助,身后有乌兹高昌王军,整个西域都会是你的。你难道就真的没有想过顺势而为,御极称帝?”
他没想到,洛襄沉静肃然的面庞露一丝极淡的笑意。他只轻声回了一句:
“她不喜欢在宫里。”
只因她不喜欢,他就根本不会想要这帝位,也不会留在长安。
李曜心下失笑。
既是大石落下的释然,又是失魂落魄的怅然。
每次都只差一步。终是不如他。
勤政殿内,夜风徐徐,帷幕拂动。夜半空寂,许久未有人声。
李曜静坐正中的丹陛玉阶,远望殿外的九重宫阙。
江山万里,无边寂寥。
***
洛襄带着朝露直接离开了京畿大营。
乌兹王军跟着二人,行军十余里,远离长安城之后,才开始安营扎寨。
洛朝露在营中,故意和邹云和一些将士商议之后行军路线直至夜深。众人最后实在撑不住,直打哈欠,纷纷找借口告退。
朝露没辙,望见邹云正小步后退,上前拍住他肩甲不准他走,莞尔一笑道:
“邹将军,今晚夜色极好,我们再出去喝一杯。”
邹云一愣。
正主都在营中盯着,他哪里敢再和她半夜同饮。万一那人一生气,又拉他去出家。他好不容易得了西域联军,还有壮志未酬,使不得,使不得。
“这,不行……我今日身子不适……”邹云摆摆手,飞也似一溜烟跑走。
邹大将军上任数年,身子健朗,从未向她告过一天假,今夜却突然称病。
朝露再无借口,心不甘情不愿地朝中军帐走去。
远远望去,她的帐子里漆黑一片,未有灯火光明。
朝露慢下步子,轻手轻脚地掀开帘幕,望见榻上的薄衾如玉山起伏,并无声响。
男人应是睡熟了,发出轻浅的呼吸声。
这一月来,他随叛军东征西伐,还要虚与委蛇,忧心国事,定是累极了。今日身上的重担卸下,他终于能睡个安稳觉。
朝露心里叹一口气,不欲惊扰到他,抹着黑洗漱一番,散下头发,最后和衣上榻。只因她心里生着闷气,一声不吭,正好他睡下了,她也困了。
刚侧躺下来,腰际被一双有力的手臂缓缓地环住,温柔如水的声音自身后而来:
“那汉医如何,病可好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