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的夜色终于渐渐静谧了下来。
高昌王宫的寝殿,宫人避退,大门闭阖,红烛罗帐昏。
喜烛暗昧的火光如平息的潮水一般,斑驳的光晕一簇一簇地透入晦色的帷幄之中。
帐幔低垂,光的碎影掩去了朝露面上的潮红,身上薄如蝉翼的纨衣因被握在一双炙热的掌中而微微汗湿。
之前也在同一张榻上躺过一回,那时只是试探和调笑,可今日的心境已全然不同了。
即便之前再怎么肆意妄为,那都是在梦中,知道他那时并不清醒,醒来什么都不会记得。
可今日算得上是他们真正的洞房花烛。
朝露默默等着。等得红烛一寸一寸烧成泪,滴落在烛台一圈。等得心跳加剧,眼角晕出一点一点的湿红,在不知不觉中又平添一抹艳色。
可一个时辰过去,他始终只不过安静平卧,一条臂弯环抱她在怀里,另一手漫不经心地勾着她披散开来,迤逦在他胸前的发丝。
唯独一双眸光又深又沉,映着幽幽灼烧的烛火,长久地望着她,一刻也不愿从她身上移开。
“你为什么心事重重的样子?”朝露从他怀中仰起巴掌大的小脸,轻戳他的胸膛,故意气呼呼地道,“娶了我这个妖女,你是不是后悔了?”
“可你现在后悔都来不及了。”
他空茫的目光微微一动,似是回过神来,宽大的手掌倏然捉住她乱动的手,皱眉纠正道:
“你不是妖女。不可这般说自己。”
朝露失笑。才成亲不到一日,他就像是要以夫君的身份管教她了。
她的侧脸枕在他的颈侧,浓长的羽睫颤如鼓翅,拂过他微微耸动的喉结。她抿了抿唇,装作不满道:
“不是后悔的话,那你在想什么那么出神?”出神到可以在新婚之夜冷落了她。
洛襄将衾被提上来一些,在她身间掖了掖,忽然问道:
“你的母亲对你好吗?”
朝露没有说话,她不知如何作答,慢慢试图回忆着印象中母亲朦胧的身影。
她记忆最深的,是母亲前世的结局。
母亲本是谋反的罪王之妹,作为宗室女被封为公主,远嫁乌兹。后来荣归故里,回长安觐见新帝,不知在朝堂说了些什么,惹得李曜龙颜大怒,当场驳斥。
朝露大惊失色,不顾一切奔过去的,正巧看到在满朝文武面前,刚烈的母亲一头撞向大殿的盘龙柱,以死明志,血溅当场。
她被殿前的门槛绊了一跤,趔趄着去扶的时候,母亲愤恨的目光分明死死盯着着她,大喊着“昭雪!为我们昭雪!”
到底是先帝亲封的公主,于大梁有恩。母亲虽顶撞李曜,在柱上头破血流,却保住了一条命,只是余生都变得痴痴傻傻。
朝露被软禁前去看她的时候,她披头散发,满宫殿地跑,时而嬉笑着指着自己的女儿叫“阿娘”,时而大哭地跪求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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