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威觉得，这个世界之所以能一直糊弄下去，就是因为有像刘浩这样踏踏实实、勤勤恳恳，相信并坚持自己心中正义和理想的普通人。 哪怕他们的心中正义、理想和道德，其实微不足道，其实不那么神圣，甚至很迂腐、愚蠢。 但是确实是他们撑起了一切。 是他们荒漠上顶着风沙植树造林，是他们在高山雪原顶着暴雪保家卫国，是他们在乡下顶着风吹日晒老老实实耕田，是他们在工厂里一站就是十几个小时，是他们穿梭在大街小巷里奔波摆摊......是他们在默默守护着自己家园的安宁和平静，维护人类世界的稳定和秩序。 无论他们有什么样的缺点，像刘浩有脾气大、不近人情的毛病。但都不妨碍他们平凡的伟大。 李威很清楚这一切。 另外，他还很清楚另一点：他们坚持的正义、理想、道德、信仰终究是镜花水月，空中楼阁。 从纯粹意识形态角度来说，他们的平凡、踏实、勤勤恳恳，很不幸地，成了某些畜生敢肆无忌惮运用意识形态工具，来偷窃、抢劫、敲诈和诈骗，以谋财求利的最大依仗。 这些畜生和李威一样清楚所谓的规矩、道德、信仰什么的都是自欺欺人的玩意，只会耽误他们做人上人。 既然有那么多平凡踏实的人兜底，那自然想怎么折腾都行，割韭菜杀猪、操作经济杠杆洗劫、炒作捞钱、损公肥私、挣断子绝孙钱尽管干！ 出了事没关系，烂摊子丢给劳苦大众就行，反正他们会老老实实工作，养家糊口，还敢闹翻天不成？也就最多骂两句，该接盘还是会接盘，该埋单还是会埋单。 总之，对某些不当人的畜生，还有极端精英主义者来说：捞到权、钱、名、利是我有本事，普通人捞不到，那是他们蠢，出了问题，蠢人活该替有本事的人收拾烂摊子。 既然老实人不怎么反抗，不欺负他们欺负谁？ 李威心里还有一种最难以启齿的感触： 从这种角度来说，像刘浩这些平凡而踏实的普通人，才是旧意识形态工具最大的维护者。 他们坚信秩序、道德、习俗、人情、世故、法规、经济、政治制度等等，这些意识形态的工具是正义的，是合理的，不但不敢挑战旧的意识形态工具，还视旧的意识形态工具为神圣不可侵犯、不容亵渎的信仰。 因此虽然当前时代，所有的意识形态工具，都远远落后于科技生产力水平和人文价值观，但极难更新版本，因为最广大的中坚力量，无法接受新的意识形态工具。 就好像带清末年，普通人死活接受不了男女平等的新观念，让他们改掉封建道德观，比杀了他全家还难受，好像天马上要塌了。 这当然不是他们的错，是因为他们从来没有机会，参与到意识形态工具的制定和运行工作，光是养家糊口就耗掉了大部分的精力和时间。 从全球服来看，大概美服和欧服，有不少群体早早察觉到了这一点，可他们毕竟没有能力构建新的意识形态工具，最后的做法只能是搞政治正确，即通过强迫、绑架舆论，恶心保守大众的方法，来达到申诉政治权利的目的。 比如早期的女拳运动、环保主义运动、素食主义运动、反种族歧视运动，以及近几年的BLM、LGBT等等。 这类运动，几乎肯定构建不了新的、适应时代的意识形态工具，只会越来越魔怔，非常容易被居心不良的“精英团体”利用，成为帮凶和牺牲品，最后又变成割韭菜的游戏。 但如先哲所说：所谓的三皇五帝神圣事，只不过是拿来骗无涯过客的。真正值得歌颂的精神，是盗跖、庄蹻及陈胜吴广那种反抗一切、干碎旧权威的勇气。 至少在这种幼稚的、魔怔的反抗下，旧的意识形态工具在逐步瓦解、失控...... 而被恶心多年的保守大众，最终也会被迫参与到，对旧的意识形态工具改造进程中。 李威的思绪飘游了一会，逐渐回过神，认真又严肃地看着刘浩。 他十分感动，然而他必须拒绝！ 时代不一样了，搞学术、搞技术有什么出路呢？ 搞得好又怎么样呢？ 遇到有权有钱的大佬，就不用站起来敬酒了？就不用看人家脸色了？ 反正最后美服都会造，只要有钱买过来、抄过来就行！ 再说了，自己不搞钱，钱就被别人搞，凭什么有人吃香的喝辣的，泡美女开豪车，老子在电脑面前奉献青春搞技术？不存在的！ 我李威就要跟畜生比畜生！ 虽然这么想，但李威真的不忍心直接说出理由，犹豫了片刻，才支支吾吾说： “刘老师，我真的非常感谢你！谢谢你这么看好我！但我不想考研！对不起，请你理解！” 刘浩眼里全是不敢置信，深深吸一口，胸膛鼓了起来，眉头揉成一团： “为什么？！你要知道，复日大学的计算机系，多少人求着都进不去！以你的天赋，只要考进去，以后肯定成就不小！小伙子，到底想什么呢？” 李威心揪得很厉害，他这辈子唯一内疚的事是薛灵悦。 现在有了第二件，那就是辜负师长的期盼，而且还要欺骗他...... 但男人不能心软！ “刘老师，我性格浮躁，沉不下心搞学术！也不想学那些乱七八糟的课程。 就一句话，我学计算机是为了兴趣，为了开心，不是为了学历，也不想做什么贡献！请你理解！真的对不起！” 李威原以为刘浩会痛骂他一顿，但并没有！ 刘浩脸上有一种很难说清的情绪，微表情之间尽是遗憾、失望、释然、欣赏还有理解。 “我懂了！呵呵呵，你真不像个十八岁小伙子！心智很成熟，”刘浩叹了口气，“你说的对，为了兴趣学习最开心！ 其他也没那么重要，想真正做好一件事，兴趣最重要，我现在明白你为什么其它课程学不好。好！人各有志，我也知道学那些杂七杂八的课程以后也用不上，还累死人。唉......我不勉强你！” 李威松了一口气，又很快紧张地问：“那我们说好的，我不用上本科的专业课，还算话吗？” “当然！我说话什么时候不算数！”刘浩重新严肃起来，“看样子，你研究生课程都没必要上喽。” “呃？还有这种好事？谢谢你，刘老师！” “哼！想得美，等你们拿了奖，再跟我谈条件！不过还是来上吧，呃，就当帮我忙，参与我的课题研究，”刘浩板起来脸，扬了扬手里的论文，“这个？” 李威当然明白他的意思，毫不介意地摆摆手：“没事，你拿去随便研究、随便改！” 刘浩微微轻笑，用论文敲了敲李威的头，转身就走。 看着他依旧那么坚毅的背影，李威露出了苦笑： 对不起，老师！谢谢你前世那么认真、那么严格，赏我口饭吃。让我这辈子有技术有能力，能搞钱。 但...... 不是我们的错，时代就这样，版本答案就是钱！我只能辜负你！ 直到刘浩彻底没了影，李威才回到教室，开始组织大家把剩下的项目完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