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韩国豪和王卫国几乎是同时答到,声音带着一丝颤抖,但更多的是被点燃的斗志和破局的决心!
两人看向李毅飞的眼神彻底变了,那点因他年轻而产生的、若有若无的轻视感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震撼和刮目相看——这年轻人,手腕、眼光、魄力,简直是妖孽!在这滔天巨浪面前,他竟能如此冷静地指明方向,划分战场!
李毅飞没有废话,立刻坐到电脑前,手指在键盘上飞舞,如同最精准的机械,快速将多水县涉案官员的所有罪证资料单独筛选、加密、拷贝进一个全新的加密U盘。每一个动作都透着一种令人心安的沉稳。
就在庄稼官拿起那部沉重的红色保密电话,手指悬在按键上,酝酿着如何向省里汇报这枚“炸弹”时,李毅飞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抬起头,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庄稼官耳中:
“书记,还有个情况需要向您汇报。”他目光扫了一眼外间的方向,“这份关键证据,是徐月同志——也就是卫氏李的秘书——冒着巨大风险,长期偷偷保存下来的。”
庄稼官拨号的动作瞬间停顿,锐利的目光转向李毅飞,带着询问。
李毅飞的语气平稳而客观,却字字带着千钧之力:
“徐月同志本身也是受害者。据她所述,当年是被城关镇的镇长和书记设计灌醉,作为‘礼物’强行送到卫氏李手里的。
之后一直被他以各种手段控制、利用,身心饱受摧残。但她心里始终存着恨,也还残存着一丝良知,才在巨大的恐惧中,暗中记下了这些足以致命的证据链。
这次她能主动交出,是戴罪立功,更是对卫氏李滔天罪行的血泪控诉!”
他看着庄稼官那双洞悉世事的眼睛,提出了一个合情合理、又暗含深意的请求:
“考虑到徐月同志的特殊遭遇和她在这起惊天大案中的关键作用与不可替代性,我建议,把她暂时借调到我们县纪委办公室工作。”
他条理清晰地阐述理由:“一,后续案件侦办,尤其是深挖多水县内部蛀虫,需要她提供大量细节和内情线索,她在纪委便于随时配合;
二,她作为此案最重要的污点证人和证据提供者,身份极其敏感,留在县委办不仅工作不便,更可能遭遇不可测的风险,纪委环境相对封闭可控,是对她人身安全的一种必要保护。请书记斟酌。”
这番话,滴水不漏。点明了徐月的核心功劳和悲惨苦衷,给出了无可辩驳的调动理由,明确了接收单位,也充分照顾了县委的面子,更暗示了她在后续斗争中的巨大价值。
庄稼官何等老辣,瞬间了然于胸。他大手猛地一挥,没有丝毫犹豫,斩钉截铁:
“情况特殊,准了!徐月同志作为本案最重要的线索提供人和证人,调纪委工作名正言顺!工作需要,安全需要,都是硬道理!”
他抓起桌上的内线电话,直接拨通县委办主任张磊的号码,声音不容置疑:“张磊!明天给徐月同志办理工作调动手续!从现在起,她借调到县纪委办公室!
所有档案关系同步转移!立刻办!不要问为什么!”放下电话,他看向李毅飞,目光炯炯:“毅飞,人交给你了!务必保证她的绝对安全!更要给我把她的作用,在这场肃清流毒的战斗中,发挥到极致!明白吗?”
谢谢书记!保证完成任务!李毅飞心中一块大石落地,这步关键的棋,终于落下了至关重要的一子。
告别了仍在紧张联系省纪委的三位领导,李毅飞带着那个装着多水蛀虫罪证的加密U盘,带着一脸复杂、仿佛刚从一场大梦中惊醒的徐月,回到了位于大楼下面的纪委办公室。
夜更深了。整个县委县政府大院如同沉睡的巨兽,大部分窗户都陷入黑暗,只有零星几盏灯还顽强地亮着,像漂浮在黑色海洋上的孤岛。
其中,九楼县委书记办公室和这间纪委书记办公室的灯光,尤为显眼,如同黑暗中指引航向的灯塔,又像是即将点燃燎原之火的火种。
“徐月同志,”李毅飞关上门,隔绝了外面的寂静,看着眼前这个被命运反复践踏、此刻眼神里交织着茫然、恐惧和一丝微弱希冀的女人。
他的语气温和下来,却依旧带着一种能穿透迷雾、直达人心的沉稳力量。
“明天一早,你就直接到纪委办公室报到。我会让戴鹏宇主任亲自和县委办张磊主任对接,处理好所有手续。你的组织关系,从明天起,暂时落在纪委。”
他看着徐月那双瞬间睁大、蓄满了泪水、如同受惊小鹿般的眼睛,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带着一种近乎救赎的力量:
过去的包袱,背了就背了。那是教训,是警钟,是你人生路上摔得最狠的一跤。但记住,踏进纪委大门这一刻起,一切归零!一切重新开始!
他向前一步,目光灼灼地盯着她:“用你手里的证据,用你脑子里的内情,帮我们,把那些曾经把你踩进泥里、把多水搞得乌烟瘴气的蛀虫,一个个揪出来!钉死!让他们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最沉重的代价!”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激昂的鼓动性:“这不光是在赎你心里的债!更是替过去那个被侮辱、被损害、无力反抗的徐月,替所有被他们踩在脚下的无辜者,讨一个迟来的、血淋淋的公道!你,有没有这个勇气?!敢不敢跟他们斗到底?!”
这番话,如同惊雷,又如同甘霖。给了徐月一个安身立命、远离过去泥沼的避风港;
给了她一个全新的、充满尊严和价值的目标;更给了她一个挣脱枷锁、亲手埋葬过去、为自己和他人讨还血债的精神救赎!精准无比地戳中了徐月心底那最痛、最屈辱、也最渴望光明的角落!
徐月的眼泪再也无法抑制,如同决堤的洪水,汹涌而出!那不是悲切的哭泣,而是绝处逢生后的狂喜与震颤,是长久压抑的委屈与恐惧的彻底释放,更是被理解、被信任、被赋予新生力量的巨大冲击所带来的灵魂战栗!
自从卫氏李轰然倒台,她就像被遗弃在暴风雨中的孤鸟,受尽了白眼、唾弃和冰冷的落井下石。
这几天,她在绝望的深渊里挣扎,以为自己这辈子都将在泥泞中腐烂发臭!她做梦也没想到,竟然还有重见天日、甚至……被委以重任、手握复仇之剑的一天!
她看着眼前这个年轻得过分、此刻却如同山岳般沉稳可靠的书记,嘴唇剧烈地哆嗦着,千言万语、万般滋味堵在喉咙口,翻腾冲撞,最后只化作带着浓重哭腔、却异常清晰、仿佛用尽全身力气喊出的几个字:
李书记!谢…谢谢您!泪水模糊了视线,但她努力睁大眼睛,仿佛要记住这张脸,我…我一定好好干!豁出命去干!绝不…绝不辜负您!不把那些畜生送进去,我徐月…誓不为人!
最后一个字几乎是嘶吼出来的!她猛地弯下腰,对着李毅飞深深鞠了一躬,幅度之大,额头几乎要碰到膝盖,肩膀因为剧烈的情绪而无法控制地剧烈颤抖着。
李毅飞默默地看着她,没有阻止这个充满仪式感的鞠躬。他知道,这不仅仅是感谢,更是一个沉沦灵魂向过去告别的祭奠,一个向未来宣战的誓言。
他等她直起身,才递过去一盒纸巾,声音恢复了平日的沉稳:“把脸擦干净。眼泪,今晚流完。回去,睡个踏实觉。
明天,他顿了顿,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期许和力量,精神头十足地来上班。记住,在纪委这儿,靠的是真本事吃饭,靠的是对得起这身衣服的良心吃饭。
看着徐月用纸巾胡乱地擦着脸,尽管眼睛红肿,但脚步却明显不再沉重,甚至带着一种近乎新生的轻快离开办公室,李毅飞缓缓踱步到巨大的落地窗前。
窗外,多水县冬夜的灯火如同散落人间的星子,在无边的黑暗中明明灭灭。
远处开发区工地的探照灯像一把利剑刺破夜空,近处老城区昏黄的街灯则显得疲惫而沉默。
这片他生于斯、长于斯、如今决心涤荡污浊的土地,在寒夜里沉睡着,对即将到来的、由他亲手掀起的滔天巨浪,尚一无所知。
他掏出烟,点燃一支。猩红的火点在黑暗中明灭,映着他深邃如寒潭的眼眸。手指无意识地轻轻敲击着冰凉的窗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