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景湛言毕,疲累无奈地看着顾青,他这兄长明明是宫外长大,当真不知世事险恶。
罢了,能有如今这番酿艺,想必就算听了些坊间传言,也未曾亲身经历,估摸着平日里都在酿酒。
崔景湛瞧着桌上的烛台,火苗晃动,映得身前的男子身影昏黄。
他仿佛回到了幼时,第一次见着顾青,是一大堆孩童玩得最尽兴之时。
顾青便是里头笑得最灿烂的那个。彼时大好的晨曦,洒于他明媚的笑颜之上,清澈,明净,透亮……
那些笑声和日头,这些年来都是心里头的刺,尤其是当自己做那些阴诡之事时。但偶尔回味起那些透亮的日子,也是种寄托。
顾青候了半响,见崔景湛并不言语,他索性想道个谢,话刚要出口,恰好有卒子来禀,给顾青的厢房收拾出来了,可以领他去歇息。
这卒子倒识趣,见崔景湛和顾青一言不发,厅堂里头瞧着不对劲,不待崔景湛吩咐,赶紧退了出去。
“那小的先去歇息了。”顾青压住眸中的关切与隐隐担忧,缓缓转过身去。
他方踏出几步,崔景湛冰冷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兴许你以为世人险恶,最多如马鸿飞那般,你碍了他的路,他才出手害你。其实更多是如丁奉御之流,他们眼中只有自己的利益,根本看不到旁人。”崔景湛言语间添了些许愤懑与扭曲之意,“对这些人,唯有自己手握足够的权势,才能与之抗衡。兄长,不要太天真被动了。你得一步一步往上走。”
顾青闻言,脚下一滞。良久,他微微颔首:“我会往上走,但只会是靠这一手酿酒的技艺。”
“此番入尚酝局,你可是为了……你阿爹当年之事?”顾青本以为崔景湛嫌自己固执,不愿同自己多言。没想到他冷冰冰的声音继续从背后传来。
看似平平无奇,语气似霜的一句话,却是一石激起千层浪。顾青喉头微动,双眸瞪大,双手攒紧短衫的衣摆。
还好崔景湛此刻不在自己身前。顾青深吸了好几口气,紧密双目,又缓缓睁开,转过身来,迎上崔景湛探究的眸光:“我想继承阿爹的衣钵,酿出他亦不曾酿过的酒。尚酝局汇聚酿艺高手,是绝佳之地。”
顾青不想骗崔景湛,可他如今如此阴郁冲动又难以捉摸,拉上他一同报仇,怎么都会害了他。唯有说上几句模棱两可之言,蒙混过去。
偏偏自己一想起崔景湛幼时的眸光,便难以狠下心来,对他太过决绝。
“兄长向来不会骗人,不用为了我勉强自己。心地善良,忍不下心做狠戾之事,这才是你。”崔景湛眸中带光,欣喜地随顾青些微躲闪的视线游动,“看来被我说中了。兄长放心,于此等大事上,我愿意忍。”
“景湛……”顾青还欲辩驳一二,话头又被崔景湛堵了回来。
“你若是只想酿酒,犯不着如此认真查案。就算尚酝局受了牵连,你还是酿酒大比魁首,依旧会得圣上赏识。”崔景湛言语间步步紧逼,“承认吧,你瞧着最是和悦好相处,可心里头一直有股劲,看不得人受冤。旁人亦如此,何况是你深爱的阿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