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与他已多年不见,眼前之人,可还信得过?
若还信得过,他救自己,岂不是会牵连他?
顾青喉头微动,良久,他面上满是不屑:“司使大人还要小的说多少遍,没做过就是没做过。”
崔景湛眸中划过一丝震惊,几息后,那股阴郁狠厉之气更甚:“那你便从头说起,今日,究竟发生了何事。要是有丝毫隐瞒,可就不只是烙铁。”
言毕,他睨了眼边上的卒子,卒子会意,搬来一旁的各式刑具,重重砸向顾青脚边。
顾青深吸了口气,他看着眼前二人,缓缓说道起来。
今日乃是尚酝局酿酒大比的最后一日,秋初制曲,冬日发酵,陈酿,勾调,忙活大半年,终至收获之日。
晌午前,尚酝局内由典御大人同两位奉御大人一齐决出前两名,但不会公布名姓。在宫中的晚宴上,再由官家定下魁首。宫宴上,官家还会将尚酝局新酿的美酒赐给在座百官。
是以尚酝局内,上至典御,下至如顾青般入宫不满一年的酿酒工,都打起了十二分精神,生怕有丁点纰漏。
顾青亦参与了此次酿酒大比。他自知酿酒技艺还比不上阿爹,没有尝试阿爹曾试过的“风曲法酒”,据说那酒有着醇厚的酱香韵味,就连阿爹也没有十足的把握。顾青此次准备的乃是他拿手的清香韵味黄酒,前味温润,香气清雅,后味微涩,春日品来最是合宜。
顾青虽对自己的技艺颇有信心,但尚酝局不乏高手,大比结果如何,他心中也是拿捏不准。
眼见宫宴开始,顾青随参与大比的酒工候于殿外。殿内外新布的彩锦灯饰,亮眼夺目,进出的舞者乐人英俊貌美,里头歌舞欢笑,觥筹交错,好不热闹。
顾青却没什么心思,他满心都是远处的那壶酒。不知候了多久,终于,他远远望见,沈典御被唤上前,他们几人亦被唤进殿内候着。顾青躬着身子低着头,双耳竖起,沈典御开始介绍入围的两壶酒。
温润,清雅香气……顾青心头一喜,想必这是自己的酒了,若能入围,已是不易。沈典御又介绍了另一壶酒,那壶乃是果酒,顾青微皱眉头,谁人如此大胆,此次大比虽不限酒类,但据他所知,大家大多备的都是黄酒等更显功力的“大酒”。
如此说来,自己夺得魁首,岂不是十拿九稳。若能在官家跟前混个眼熟,报仇之事又近了一步……
果然,官家接过宫人呈于青盏中的黄酒,他微晃杯盏,随即轻抿一口,几息后,面露赞许之色,令人又倒了几杯。沈典御还欲劝上几句,官家笑着看了他一眼,自顾自连饮三杯,闭目慢品,面色甚是柔和。
沈典御见官家如此,想必甚是满意,他刚缓了口气,不料官家面色微变:“此酒色泽极正,香气不俗,入口温润,回味微甘微涩,甚佳。然朕连品数杯,候了这些时候,舌根涩味非但不消,竟越发浓重,现下发麻,这是何故?”
此言一出,殿前歌舞骤停,跪倒一片。一旁的宫人立马递上清水,内侍便要宣太医,官家摆了摆手,于御扇后大口漱了好些清水,面色才好看些。
沈典御早已跪倒在地,顾青心中也是忐忑不已,难道这不是自己的那壶,倒真是五味杂陈。
“沈卿,此酒是谁人所酿?”官家抬眸。
顾青还在恍惚,身前的沈大人回头轻唤了他一声,顾青这才回过神,伏倒在地。
竟真是自己的那壶酒!可自己尝了多次,就算饮上再多,后味也不会涩麻至此。
“沈怀瑾,这就是你调教出的酒工?”官家压低了嗓子,御座之上,陡添威逼之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