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主张推行新税制,本就已经事务繁忙,咱又怎么能将此事托付与你。” 见状,朱元璋却是笑呵呵的摇了摇头。 “为陛下分忧,乃臣公之本分。” 胡惟庸依旧谦逊有礼。 可这一幕落在群臣的眼中,特别是沈立本的眼中,更是觉得无比的讽刺。 毕竟胡惟庸此言一出,便是嘲讽前者不思为国分忧,不思为陛下分忧,没有臣工之本分。 那大明以俸禄养之,许之高官,就是为了让他们左右逢源? 随后,凡朝中正三品的官员,皆是纷纷出列,欲为朱元璋分忧。 至于沈立本的面色,却是青红交加,臊得只想将头埋进地缝里。 “怪不得,胡惟庸能当相国。” 第一次入朝参政的燕王朱棣,看向身边的朱棡,低声道。 “嗯?” 朱棡瞥向朱棣。 “胡相国身兼国之重策,又是中书省右丞相,有辅政之用。” “所以若是将田畴司还交给胡相国,必然是不堪重负。” “而我觉得,胡惟庸也能看明白这一点,所以才顺坡下驴。” 朱棣想了想,便又是低声道:“这般想来,不过是爹想找个借口,跟群臣发难。” “怪不得,你叫朱棣。” 闻言,朱棡深深看了一眼朱棣,便是竖起大拇指。 “啊?” 朱棣有点不明所以。 甚至这发出的声音,都是略微的有些高。 再加上,这一刻的奉天殿本就寂静,所以朱棣的这一声,不仅引起了文武百官的注意。 更是引起了朱元璋的注视。 “燕王,你想说什么?” 只见朱元璋瞥向朱棣,沉声道。 好不容易,酝酿好了情绪,准备向沈立本发难,但却自家老四的这一声,搞得气有点接不上来。 这朱元璋不生气,才是怪事。 “回陛下,臣身为人子,自当为陛下分忧。” “所以儿臣请命,为朝廷之大局,支持田畴司事宜。” 朱棣自然嗅到了危机,头皮当即一麻,便是连忙走出队列,看向朱元璋躬身道。 不过,朱棣的脑瓜子转的的确快,此言一出,绝对能让老朱欣慰许多。 毕竟自家老四,也是长大了,懂得为老爹分忧,这朱元璋怎么能不欣慰? 而相对于朱元璋的欣慰,群臣倒是松了口气。 只要朱棣愿意接过这个破差事,那他们就不用干这个得罪的差事。 今天这个早朝,也算是圆满落下帷幕。 可真有这般容易? “既然如此,开设田畴司之事宜,便全权交由燕王主持。” 朱元璋又是满意的看向朱棣,这才轻声道。 “臣领旨谢恩。” 朱棣躬身领旨。 “三哥,你可得帮我。” 退至一旁,朱棣又是连忙看向朱棡,低声道:“要不然,我绝对搞不定这个田畴司。” 一心军马,纵横天下的朱棣,接手田畴司,不是等于让张飞绣花? 所以这要是没有自家能文能武的三哥朱棡相助,朱棣绝对能办砸。 “放心,做哥哥的当然要护着点弟弟。” 朱棡无奈的看了一眼朱棣,便是道。 “嘿嘿,谢谢三哥。” 朱棣又是嘿嘿一笑,心中也是松了口气。 “果然!能名留青史,且成为古今帝王之中,能挺进前十的皇帝,朱棣绝对有两把刷子。” 望向松了口气的朱棣,朱棡心中又是想道。 朱棣。 除了那场奉天靖难,造反登基称帝的污点,无法洗刷以外,还有什么缺点? 五征漠北,封狼居胥,饮马瀚海,永乐大典,永乐大帝。 哪个不是对于明太宗朱棣的赞誉? 而且在朱棡看来,奉天靖难,造反登基称帝,虽然是夺了自家侄子的皇位。 但谁让朱允炆那个臭小子,先干的不厚道。 咋地,你朱允炆能连废几藩,甚至逼亲叔自尽,朱棣就不能干死你,造反称帝? 什么?皇权至高无上,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别吹牛逼了,要是皇权真至高无上,又怎么可能有这么多王朝,如落叶般凋零? 说白了,朱棣骨子里就是与那群人一样,我可以敬畏皇权,但不代表我会惧怕皇权。 敬畏,是因为这是他爹朱元璋打下的天下! 不惧,是因为骨子里的桀骜不逊,若是没有这层身份,我未必不能登上那个位子。 那皇权,又何必畏惧? 再者说来,历朝历代以来,哪一朝的二代权力交替,是顺风顺水的? 别的不说,便是大一统王朝。 秦朝,二代权力交替,胡亥篡逆夺位,秦二世而亡。 汉朝,二代权力交替,的确没什么大问题,但吕后把持朝政,也是事实。 晋朝,先是后宫干政,再是八王之乱的爆发,直接导致西晋的灭亡,随后便是晋室南渡,司马睿在建邺建立东晋,偏安一隅。 隋朝,杨勇与杨广之争,也是短命王朝,二世而亡。 唐朝,大名鼎鼎的玄武门继承制,就不用再多说一遍了吧? 宋朝,斧声烛影,兄终弟及,赵匡胤与赵光义之间的爱恨纠葛。 但对于宋朝,朱棡保留意见,毕竟没有收回燕云十六州,所以算不算大一统王朝,有待商榷。 可从这里看来,二代权力交替,几乎没有一个是平稳度过的。 所以朱棣造反称帝,在朱棡看来,完全就是大势所趋。 毕竟最有希望将二代权力交替,最平稳度过的明朝,因为太子朱标的早薨落幕。 那必然会掀起一股动荡! 且不提朱棡如何思索,便是上手的朱元璋,目光又是环视了一遍群臣,方才落在了沈立本的身上。 顿时,眼眸便是阴郁了下来。 “你们都是朝中的肱骨之臣,可今日,咱对你们很不满意。” “甚至,咱很生气!” 语气一顿,朱元璋的脸上也是划过一抹怒容。 闻言,群臣眼中皆是闪过一抹惶恐,心中更是一震! 果然,朱元璋要开始发难了,不对,应该是算账。 “胡相,执政中书省,但仍在为朝廷分忧。” “一心清丈田亩,实施摊丁入亩,官绅一体纳粮,为国尽忠,恪尽职守。” “为此,更是日夜辛劳,不敢懈怠。” “但看看你们,田畴司于国乃大计也,为的是天下的苍生百姓。” “而你们身为百姓之父母官,不思为百姓做主,反而是一门心思的推脱。” “什么办不好,不能办,都是借口,无非就是左右逢源,生怕得罪了谁!” “难道你们就不怕得罪了天下的百姓!” “特别是你沈立本,身为户部左侍郎,朝廷正三品大臣,咱对你可谓是委以重任。” “但你就这么报答咱对你的倚重?” “田畴司,触动的究竟是谁的利益,咱的大明究竟失的谁的民心?” “沈立本,你最好给咱一个解释。” 朱元璋徐徐站起,声音如同惊雷贯耳,言辞之间,震动人心。 更是震得奉天殿内的文武百官心惊胆战,更有甚者,已然吓得肝胆俱裂,跪地俯首,无一不惧那股不容置疑的帝王之怒。 “陛下,老臣只是觉得将田亩收为官田,有损百姓利益,更是与古礼不合,遂开口劝诫殿下。” “陛下,老臣绝无私心,还请陛下明鉴啊!” 沈立本又是连忙叩首,生怕朱元璋震怒之下,要了他的命! “有损百姓利益?与古礼不合?呵呵呵....” 朱元璋嘴角划过一抹冷笑,眼中更满是讥讽之色。 “咱便不提北方之贫寒,便说说如今之江南。” “百姓仍有难以果腹者,那将田亩收为官田,以极其低廉的价格,租给百姓,便是损害百姓利益?” “莫不是损害尔等的利益吧?” “怎么?想让朝廷将田亩分于百姓,你们才能继续强买强卖是吧?” “然后又是集中兼并,害的百姓民不聊生,这才好再造就一个朱元璋出来,是吧!” 那股曾经纵横于沙场的杀意,瞬间自朱元璋的周身弥漫而出,震的奉天殿隆隆作响! 这更是一股久居上位,杀伐果断的气势! 而面对这股气势,别说是群臣,便是跟随朱元璋征伐天下的淮西勋臣,眼中也是闪过惶恐之色。 随即,文武群臣,包括淮西勋臣在内,全部齐刷刷的跪倒在地,眼睛根本不敢看向上方的朱元璋。 至于沈立本已然被这股气势吓得面色煞白,更是如鲠在怀,难以言喻半句。 只得一个劲的在哪里磕头。 但距离沈立本静一点的朝臣,眉头微微一皱,因为他们都是嗅到一股尿骚味。 只是因为此时大家都跪在这里,随意不敢轻动,要不然,他们可要离这个沈立本远点。 而且堂堂正三品的朝臣,竟然被朱元璋吓尿了,这不至于吧? 这是多么没有骨气,多么怕死啊? 经此一役,沈立本就算是能活下来,那也得成满朝文武口中的笑柄。 还有何面目在朝廷为官? 可若是设身处地的想,他们面对朱元璋的这一番说词,就能不尿裤子? 对此,群臣又是一阵沉默,不能! 毕竟按照朱元璋的说法,这就是坐实了谋逆之罪,那就不是杀头那么简单了。 而是轻则满门抄斩,重则株连九族。 “还有,咱想问问你沈立本,你究竟当的那朝的官?” “遵的哪门子的古礼?守的哪门子的旧?” “还是你觉得咱是那些亡国之君?” “非得遵守古旧陋礼?” 看向如机械般磕头的沈立本,朱元璋又是冷眼道。 “陛下明鉴,老臣生于乱世,对朝廷,对您忠心耿耿,绝无二心!” “只是老臣一时愚钝,未能体察圣意,误将古礼旧制置于新朝气象之前,实属罪该万死。” 沈立本闻言,全身一震,勉力撑起身子,额间已是一片淤青,眼中满是惊惧道。 “而且,陛下开创洪武之治,威加海内,万民归心!老臣又怎敢将陛下与那等亡国昏君相提并论!” 话罢,沈立本语带哭腔,又是连连叩首道:“陛下,老臣绝无此心,还请陛下明鉴啊!” “来人,将其乱棍打出朝门,打死为之。” 朱元璋冷冷一笑,便是摆了摆手道。 “陛下饶命啊...陛下!老臣知罪了!求陛下给老臣一条生路啊!” 闻言,沈立本声嘶力竭,眼泪与鼻涕横流,身躯在冰冷的地砖上剧烈颤抖,每一寸都透露出极致的恐慌与绝望。 场面一时凝固,空气如铅般沉重,而候在殿中的侍卫,可不会有丝毫的犹豫! 而面对哭喊求饶的沈立本,侍卫们眼中依旧冷漠的看向沈立本。 “打!” 朱元璋的声音如雷霆万钧,震得大殿嗡嗡作响,只见其手指轻动。 铁棍便在空中划出冰冷的弧线,带着不可违抗的决绝,朝沈立本落下。 “嘭!”的一声沉闷巨响,铁棒挟带着风声,重重地落在了沈立本的身上。 “啊——” 痛快的嚎叫声响起,沈立本的面庞都是瞬间扭曲。 但朱元璋仅仅是眉头一皱,侍卫当即会意,便是直接扯开沈立本的官袍,塞在了沈立本的嘴里。 随后,伴随一阵敲击声响起,沈立本便是侍卫直接打出了奉天殿。 所留下的只有满殿的狼藉与血迹。 当然,还有群臣的惊惧惶恐! 杀鸡儆猴! 绝对的杀鸡儆猴! 毕竟沈立本虽然有罪,但何至于乱棍打出奉天殿,直至打死为止? 显然,朱元璋是想借此事,告诉文武群臣,沈立本是咎由自取,但如这般下场,朱元璋希望,仅此一次,下不为例。 “秦王,如沈立本这般恶臣,私下绝对有贪赃枉法的勾当,给咱查,查个水落石出。” 随后,朱元璋又是看向朱樉,轻声开口道。 “遵旨。” 朱樉果断抱拳。 “陛下圣明!” 眼见朱樉点头,朱元璋又是看向群臣,群臣心中一叹,便又是齐齐叩首道。 “还有奏么?” 朱元璋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方才道。 对此,群臣交互眼神,便是纷纷摇头道:“臣无本再奏。” 还奏个屁,能回家吃口热乎饭,都是您老人家宽仁了。 “陛下,臣仍有本奏,昨日于应天府,锦衣卫已查明,应天府在京官吏之中,上至应天府尹,下至末流小吏,多有贪污不法。” “还请陛下明鉴!” 说话间,朱棡又是将奏章呈上,方才继续道:“这是其在京官吏的画押供状,现呈于陛下过目。” 至于下方的文武群臣,除了有些无奈,脸上倒是没有其他异色。 毕竟,锦衣卫大肆抓捕官吏,昨日已经传遍京师。 所以倒不必过于大惊小怪。 “砰——” 一声重响,朱元璋便是将供状拍在御案上,声响在静谧的大殿中回荡。 望向怒拍御案的朱元璋,群臣的心中便是一揪,心下又是哀声一片。 今日,没完了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