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新木的清香。
不是油漆的微辛。
不是棉被的阳光味。
那是一种…一种极其熟悉,熟悉到让我瞬间头皮发麻、浑身汗毛倒竖的味道!
湿冷的、带着陈腐草木根茎气息的、混杂着深层泥土特有的腥膻……是坟土!是那天祖父下葬时,从墓穴深处翻涌出来的那种,属于坟墓的、死亡的气息!
我猛地从床上弹坐起来,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了!油灯的火苗被我带起的风晃得剧烈摇曳,墙上的影子张牙舞爪。
“谁?!”我低喝一声,声音在空荡的房间里显得格外突兀和干涩。
死寂。
除了我粗重的喘息和油灯灯芯燃烧发出的细微“噼啪”声,什么都没有。窗户关得严严实实,深蓝色的窗帘纹丝不动。房间里空荡荡的,只有崭新的家具在昏黄的灯光下投下沉默而巨大的阴影。
我惊疑不定地环顾四周,鼻子用力地、仔细地嗅着。那味道…似乎又淡了?若有似无,飘渺不定,像是被风吹散,又像是…根本就是我的错觉?
是太累了吧?连日来的操劳,加上迁坟那日留下的阴影,心神不宁,出现了幻嗅。我这样安慰着自己,抬手抹了一把额头上瞬间沁出的冷汗。重新躺下,拉高被子,强迫自己闭上眼睛。
可那泥土的气息,如同一个阴魂不散的幽灵,从那一夜起,便夜夜造访。它像一个狡猾的猎手,懂得如何消磨猎物的意志。有时,它浓烈得令人窒息,仿佛就弥漫在枕边,浓郁得如同置身于刚刚挖开的墓穴之中;有时,它又淡得几不可闻,但那份冰冷的、带着死亡暗示的存在感,却如同跗骨之蛆,牢牢地盘踞在房间的每一个角落,无孔不入。
我试过各种办法。点起气味浓烈的艾草熏香,那呛人的烟雾暂时能压制住土腥味,但一夜过后,那阴冷的、腐朽的气息又会顽固地从墙壁、地板、甚至崭新的被褥纤维里丝丝缕缕地渗出来,重新占据空间。它附着在光亮的衣柜表面,侵染了我挂在墙上、曾引以为傲的黄铜罗盘。我开始害怕躺下,害怕那黑暗和死寂降临的时刻,害怕被这坟墓般的气息彻底包围、吞噬的感觉。
神经被这夜夜袭来的土腥气折磨得如同绷紧到极限的弓弦,一丝风吹草动都能让它铮然作响。白天,在村里人面前,我不得不强打着精神,维持着风水先生该有的从容和笃定,解答乡邻的疑惑,指点些无关紧要的小煞。可眼底日益浓重的乌青,眉宇间挥之不去的疲惫和焦虑,还有那偶尔控制不住的恍惚走神,却是无论如何也掩饰不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