闭馆后的展厅,月光从玻璃幕墙漏进来,十三件展品的影子在地面投下模糊的轮廓。
零点整,影子们突然同时移动,像被无形的线牵着,在中央空地围成个圆,所有影子的“头”都垂向地面,像在默哀。
一点、两点、三点,循环三次后,第四次整点时,舞鞋的影子突然抬起“头”。
它的“右脚”向前迈了半步,脚尖点地的姿势与原谢幕动作截然不同,却带着种说不出的熟悉感——像是某个被反复练习过却始终没完成的动作。
“这是……”苏晚萤的手指掐进掌心。
“它在模仿。”沈墨的声音像碎冰,“模仿‘未完成’。”他调出舞者生前的彩排录像,暂停在某个失误镜头:“看这里,1983年的全国汇演,她彩排时右脚滑了半步,被导演骂了半小时。”
林导的摄像机突然发出蜂鸣,屏幕上的时间显示凌晨四点整。
三人同时转头看向展厅方向——那里传来轻微的“咔嗒”声,像是什么东西裂开了。
小吴的电话再次打进:“沈法医,我分析了全市心理门诊数据。最近一周有十三个人主诉相同梦境:他们坐在剧场里鼓掌,舞者始终不谢幕,掌声越响,身体越沉,最后被钉在椅子上。”他的声音发紧,“我建了情绪反馈模型……你们制造的‘断点’,成了它的养料。”
沈墨的太阳穴突突直跳。
他抓起外套走向展厅,却被陈策展拦在展柜前。
老策展人的西装还是歪的,领带松垮地挂在脖子上,眼里布满血丝:“你要烧了它?这是1983年那批舞者的遗物!是历史!”
“它在杀人。”沈墨的声音冷得像手术刀,“上周五地铁里那个猝死的姑娘,她的瞳孔散大程度和脑内啡肽分泌量,和这双舞鞋激活时的受害者完全一致。”
“那是巧合!”陈策展拍了下展柜,玻璃应声震颤,“你根本不明白这些旧物的价值——它们是活的,是……”
“为什么是十三件?”苏晚萤的声音突然插入。
她抱着一摞征集清单,指节捏得发白,“最初我只报了十二件,第十三件是系统自动补录的。”她翻开最后一页,审批签名栏上的字迹让所有人窒息——那是她的签名,笔锋遒劲,日期却是半个月前,她因“残响仪式”昏迷住院的那天。
监控室的挂钟敲响五点。
沈墨望着苏晚萤颤抖的指尖,突然想起第一次见面时,她站在青铜器展柜前说:“每个旧物都有自己的故事,我们只是转述者。”此刻她的睫毛在眼下投出阴影,像只受惊的蝶。
“它选好了主持人。”沈墨轻声说。
这句话像块石头,砸进死一般的寂静里。
苏晚萤突然抓起桌上的平板,调出博物馆藏品管理系统。
登录界面的最近操作记录里,“添加1983年舞鞋”的操作人ID是“苏晚萤”,时间精确到昏迷当天的凌晨三点十七分——那时她正躺在ICU,心电监护仪的滴答声比任何证词都有力。
窗外泛起鱼肚白。
沈墨揉了揉发涨的太阳穴,转身走向监控室的资料柜。
他抽出一沓泛黄的剪报,封皮上用红笔写着“舞台事故记录(2013-2023)”。
当他的手指划过“2018年工人文化宫坍塌事故,13名舞者被困”的标题时,身后传来苏晚萤的抽气声——
展柜里的舞鞋,左鞋的鞋带不知何时重新系好了。
黑色绸带在通风口的微风中轻晃,打的是标准的蝴蝶结,和1983年汇演照片里舞者系的那个,分毫不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