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默将照片翻过来,背面还有一行娟秀却力道十足的手写小字:“他们没走完,所以楼梯也不会停。”
他立刻拨通了苏晚萤的电话,将情况简要说明,请她利用权限协助查找上世纪八十年代与“城南安居工程”相关的建材公司档案。
次日清晨,苏晚萤的回电就来了,声音里透着一丝凝重:“找到一家,叫‘宏远木构’的木材加工厂,专门为安居工程提供预制楼梯构件,但在1985年就倒闭了。至于‘深渊’……我问了几个退休的老建筑工人,那是当年工人们私下里给厂里的‘十三级验收台’起的绰号。”
沈默马不停蹄地赶往市档案馆。
在积满灰尘的施工日志里,他找到了关键记录。
“宏远木构”,于1983年承建了所有案发楼栋的楼梯工程,日志上明确标注,所使用的杉木正是那批因仓库漏水而严重受潮的“M8313”批次。
他心里一动,转而申请查阅当年的死亡记录。
1983年10月7日,就在第一批楼梯安装完成的验收日,三名验收工人在试走楼梯时,集体从高处坠落身亡。
官方结论是“醉酒后意外失足”,家属没有得到任何赔偿。
三名工人。照片上的,就是他们。
死亡记录的末尾,还有一个名字——陈建国,同组的第四名工人,因严重脑震荡导致部分记忆丧失,是唯一的幸存者。
根据档案上的信息,沈默在一家远郊的养老院里找到了他。
老人早已不复当年的健壮,只是呆滞地坐在轮椅上,手里攥着一支蜡笔,在一张白纸上反复描画着一个扭曲的“十三”符号,嘴里含混不清地喃喃自语:“台阶……沉了……沉了……我们喊了,没人听……没人听……”
当夜,沈默与苏晚萤根据旧地图,找到了“宏远木构”的原址。
那里早已变成了一座废弃的汽修厂,空气中机油与铁锈的味道挥之不去。
他们在厂房的地下仓库深处,发现了一截被遗忘的、未曾拆除的旧楼梯。
那正是当年的“深渊”——十三级验收台。
第十三级踏板已经腐朽断裂,摇摇欲坠。
苏晚萤从背包里拿出湿布,小心地擦拭着那块腐朽木板的底面。
随着污垢被抹去,三枚早已模糊不清的指纹,和半行几乎无法辨认的炭笔字迹,顽固地显现出来:“我们在这儿……记得我们。”
沈默的目光变得锐利。
他取出一枚火柴盒大小的应力传感器,轻轻贴附在木板的支撑结构上。
就在他准备连接数据线的瞬间,设备屏幕突然亮起,发出了尖锐的警报声。
在没有任何外力负载的情况下,那块腐朽的台阶,竟自行下沉了足足13厘米,在空中停顿了0.8秒后,又悄无声息地复原归位。
苏晚萤惊愕地捂住了嘴。
沈默却死死盯着屏幕上那条陡然下坠又瞬间回弹的数据曲线,声音低沉而沙哑:“它不是故障……是记忆,这段浸透了绝望和愤怒的记忆,被锝99和这潮湿的木头永远录制了下来。它在重播。”
话音刚落,头顶的水泥天花板,开始毫无征兆地渗出水珠,一滴,两滴……汇集成水线,滴滴答答地落在他们脚下的地面上。
那声音,清脆而富有节奏,仿佛就在他们头顶的楼上,有一个看不见的人,正穿着沉重的靴子,一步,一步,从高处缓缓走下。
不多不少,正好十三声。
声音消失了,地下仓库重归死寂。
但沈默的脑海里却掀起了更大的风暴。
那声音不是幻觉,而是某种能量的回响。
他忽然想起在养老院里,陈建国那张画满了“十三”的纸。
老人画的不仅仅是这个数字,在每一个“十三”的旁边,似乎还有一个极其潦草、被他忽略了的符号。
而那份尘封的施工日志里,关于1983年10月7日那天的记录,除了官方结论,页边空白处,似乎也有一个用铅笔画下的、意义不明的标记。
那两个被他当成无意识涂鸦的符号,此刻在他脑中,开始缓缓重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