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沫回到家时已是下午,穿过窄巷转进槽门口时,云秀从阶矶上扑过来迎到她身边,本沫楞怔怔看见母亲跑过来,较先前已是两副模样。只见她黄干黑瘦、头发稀疏秀顶,两袖空空,以前穿着加宽的衣服还能显出肚子两边的赘肉,现在跑上几步衣服是跟着风摇摆的,弱不胜衣的样子。
她迎上来笑道:“满女!”两手伸来要接背包,本沫一松手,袋子从她手里径直落下地上,本沫心下一沉:“母亲竟软弱到如此。”两人慌的争去拾,低头时她竟发现相同的四只手,四只弯曲的鹦鹉指,她拿着母亲的手瞧,只见她的手色如蜡黄,形如枯枝,再抬眼看她的脸,面如蜡纸,三角形的眼皮也陷下去了。
两人共提着袋进了屋,凌老太倚在门边,一手拿黄瓜擦抹脸,白癜风的脸黑一块,白一块,白处膈应人,黑处显阴沉气色,见本沫喊她,只鼻子里哼了一声不理,朝房里走去。赵书记仍伏在八仙桌,手软头低,闭眉合眼瞌睡,听到本沫唤他才缓缓抬起来,朦胧着醒眼。便问:“你是华华、红红还是君君?”
“她是赵本沫。你是眼睛蒙了!”凌老太骂道。
“哈,我这老懵懂了,认不出来。”
“七老八十,七颠八倒,你这老东西还没老到时候,有人病到这程度都没死,死还轮不到你!”凌老太皱纹嘴一紧,如同麻绳。
云秀的心一紧,待穿堂转身便悄悄咬牙含恨骂:“哼,这老货,走到哪里,都要经受她的贬。偏生我一世奴才命,牵住了我一世的筋骨,逃不脱她的掌心,如今‘朽麻绳熬断铁链条’!”
两人穿堂进入花园,本沫看见妹妹也迎上来帮提东西,细瞧着她,本唯有一头黄得出奇的稀头发,睫长眼大,皮肤白皙,朝气蓬勃,本沫喜的在她脸上一拧说道:“十五岁的大妹子,越长越漂亮,水灵水气!”
走上楼,一股浓郁的中药味扑入鼻官,胃里冒出苦涩来。回到自己房里,母亲简单帮她收拾,一张床,一张写字台。
傍晚刚下完雨,地上还是湿润的,电缆上的雨滴像珍珠链子,晶莹剔透印着光的银白,发亮的绿。墙头上的芦苇草被雨水压垂了,门前哥哥种的柚子树高大壮实结满了柚子,沉甸甸的压弯枝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