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老太骂道:“短命鬼,要是打到孩子跌下来,不得了啊……”吓得已经松开梯子的本逵,背向梯,三两下像猴子似的攀跳下来。
嘎然一声厉响,那最高处的藤枝从树上落下来,沉甸甸的扑向孩子们。一颗颗葡萄噼里啪啦像下冰雹似的跌落在他们身上,一阵阵寒颤不止。青绿色的汁液流出来,仿佛在哭泣,孩子们也是哭泣……他们全部冷冽,悍然,坚韧的看着父亲,表现最强烈的本华,脸色青白,反挑衅道:“好哇!有本事就把整个树砍了。”
荣芝赫然大怒,眼睛在孩子们身上滚动着,对孩子们的眼神他已经到了见微知著的地步,正因为他知道,所以要像拔树一样连根拔起,要把孩子们倨傲,顽劣的根通通铲除。他丢了手中的长竹,就在父亲遄返往取工具时,本华就开始后悔了,这十几年的老树藤将葬于她一时与父亲打诨中。她开始头脑热起来,对自己盲目无知而愧汗,眼睁睁看着父亲左手屠刀右手羊角锄,那跨着大步近乎跑的脚步声,喘着粗气的鼻息声,像一头奔过来的野兽。
孩子们肃立一侧,一个个噤若寒蝉,睖睁着眼睛望着父亲,起先他挥着屠刀砍在葡萄伸展的每一个枝节上,使每条藤断离开,他每挥一刀,嘴里即喊:“哼哈,哼哈,不晓得我的厉害,一个个浮皮望性的种!”接着抓起羊角锄以两眼跟不上的速度锄在树根部,三两下就把手臂粗的老树根从地底下出拔出来,荣芝举在空中,像是完成一件令他又壮烈的事,得意的望了他们一眼,却不知孩子们的内心是怎样的孤独、惨怛、恚恨……
凌老太镇定的看完荣芝干净利落的砍掉葡萄树,对唯一的儿子所作所为已经惊闻未惊,她脑袋里不断闪现出当他还是孩子的时候,对他纵容包庇的事,上小学时把学校的木楼点着火烧了;报复老师在他门口拉稀让他踏一脚的屎;去共大读中专时,半农半读,担着尿桶在半路上打破;吃红皮糖衣药丸时,非得鼓出一嘴巴血,最后一个目的‘送回家’。凌老太摇了摇头,对他是讲不完的。
这时屋内传来一声大喊:“吃粥啊!”孩子们一个个跑进屋。
饭桌上,每个人低头不语,即使磕碰着瓷碗发出的声音都使他们觉得罪孽深重。
荣芝对本华喊:“给你妹妹盛粥。”
本华瞄了一眼坐在旁边晃着腿的小妹,原本她可以为妹妹做这一切,但想起父亲那狰狞砍葡萄树的脸,反抗他的热血一刻也不能止,她肚里有火,嘴里的话犹如子弹上膛瞬间炸出去,说道:“她折手折脚了吗,不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