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氏竹却极其讨厌龙眼树。
他觉得龙眼树很可怕,垂下来的枝条上挂满浅褐色的龙眼果,就像是打了无数个结的头发,他看见摇晃的树影,就会想到他妈妈。
他妈妈的头发和他一样,卷卷的,梳顺了很好看。虽然梳不顺的时候居多。
夜里两点,无论如何,堂屋的灯都是灭着的。阮氏竹摸到挂在衣帽架上的黎警官的外套,手探进外套左侧的口袋,没有找到他想要的东西,又伸进右边的,顺利摸到了黎警官的皮革钱包。
他出门时还背了一个双肩的儿童小书包,穿着舒适合脚的鞋子,走过砖石路,踩在青草丛生的河边湿泥上,最后一脚跨进钓鱼佬留在河边的小船上,解开栓绳,在天亮前到达位于河对岸的火车站。
坐完火车接着坐长途大巴,售票员看见他手里拿的大人的钱包,无一例外都很相信他是帮大人买票,辗转半个月,终于抵达终点站台。
下车后他没有看自己的脸,但也知道自己瘦得皮包骨,头发脏腻腻地打结,臭味熏天,走进一家可以打电话的小店里,说着别人都听不懂的语言,店主差点就要报警。
这是幸运女神最后垂怜他的时刻。阮氏竹拨通名片上的号码,叫收了他钱的店主装成换煤气罐的,终于要到了准确到门牌号的地址。
说不清听两年后再次听到他妈妈的声音,是一种什么样的感受,因为除了他妈妈疲惫的回答声,他还听到了两个婴幼儿的哭闹声。
“等下等下。”他听见他妈妈用夹杂着当地方言的模糊不清的话语让他等等,然后唱了一段阮氏竹再熟悉不过的童谣,唱完停了很久,久到阮氏竹以为通话早就结束了,才听她说,“你过来吧,我就在家。”
挂断电话,阮氏竹报了警。半月后黎氏彩和她妈妈赶来流浪青少年收容所,他们就返程了。
取到四四方方的骨灰盒后,返程的路上,阮氏竹和罗邱淇没想到又碰上了先前的那位女警。
“我正要去找你呢,”女警对阮氏竹说,“你俩那个照片已经挂出来了,去看看呗。”
阮氏竹当然不想去,抬胳膊戳了戳罗邱淇,问他:“你想看吗?”
以防罗邱淇真的说想去,阮氏竹补充道:“应该也没什么好看的。”
女警继续劝说道:“看看呗,好歹是荣誉象征,我们还给你们写了感谢词呢。”
“那就去看看?”
罗邱淇握住阮氏竹的手,语气很温和,像在哄着他,因为阮氏竹闷闷不乐了一整天,在这样单调无趣的小县城里,他也实在想不出别的能让阮氏竹开心些的办法。而且阮氏竹总是很少笑,正面的情绪藏得滴水不漏。
阮氏竹换了只手抱骨灰盒,勉强点头同意了。罗邱淇的手顺着他的手臂上移,指腹揉搓他被坚硬的盒子硌出来的印子,又被阮氏竹重新抓住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