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宇文师兄领的兵马第一个进城的!“
整个书院瞬间沸腾!震惊、恐惧、愤怒、悲痛、对英雄的崇拜、对惨剧的难以置信...种种情绪激烈碰撞。
走廊里、庭院中、讲堂内,到处是聚集议论的人群,声音嘈杂而亢奋,充满了悲愤与对前线细节的狂热探求。
窗外的喧嚣如同潮水般涌来,清晰地穿透紧闭的门窗。
“费城...屠城...太惨了...”
“宇文瑅纪!你看看,这名字都传到朝廷去了!朝廷都褒奖了呢!”
“大英雄啊!真给咱长脸,明年就不怕京州学院那群人蛮横无人的样子了。”
“可...他不就是费城先登吗?他...都看见了?”
“听说他回来半个月了?一直关在屋里?可不是嘛......”
费城、屠城等字眼第一次清晰传入耳中时,宇文瑅纪的身体猛地一震!
他在军中和诸将面前的表现是成熟、稳重、执行力极高,但是他也才是个刚刚及冠的青年,第一次上战阵,就遇上了屠城。
身子仿佛被无形的鞭子狠狠抽中,蜷缩在床下的身体瞬间绷直,像一张拉满的弓。
沉寂了半个月的眼眸骤然睁开,瞳孔里翻涌起被强行压制的、血色风暴!
费城的惨状——焦黑的断壁残垣、凝固的暗红血迹、扭曲的残肢断臂、妇人空洞的双眼、孩童断掉的小手......
所有被宇文瑅纪强行封锁在记忆深处的画面,此刻如同被引爆的火山,带着焚烧一切的痛苦和窒息感,轰然冲破堤坝,将他淹没!
宇文瑅纪死死咬住下唇,尝到铁锈般的血腥味,才抑制住了喉咙里即将冲出的嘶吼,指关节捏得发白。
紧接着,是他的名字——宇文瑅纪、立了大功、功臣......
这些字眼像烧红的烙铁,烫在他的心上。
窗外的赞誉声,此刻听来是如此刺耳,如此荒谬!他的功,是建立在费城那数万无辜者的累累白骨之上的吗?是踩在那片被鲜血浸透的土地上才获得的吗?
宇文瑅纪猛地站起身,踉跄着扑到书案前,那几卷落了灰的、属于恩师教导的兵书和儒家典籍,此刻在窗外喧嚣的映衬下,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他颤抖的手指拂过书页,上面写着“上兵伐谋”、“不战而屈人之兵”、“仁者无敌”...
这些,他曾奉为信仰的文字,在费城冲天的硝烟面前,脆弱得如同一张薄纸。
他布满血丝的双眼,死死盯着书案。窗外是对他功勋的议论,对费城惨剧的悲愤,窗内是他灵魂深处的天人交战。
他缓缓伸出手,不是去拿那象征王道的书卷,而是一把抓起了那柄洪伟涛交给他的长剑。
那柄被他擦拭得寒光凛冽的佩剑!
冰冷的剑柄入手,带来一种熟悉的、令人窒息的厚重感。
这柄剑,是洪帅道路的象征,是杀戮的工具,也是他曾用以守护的武器。
宇文瑅纪凝视着剑身上倒映出的自己扭曲而痛苦的面容,眼神在极度混乱中,渐渐凝聚出一种近乎疯狂的、玉石俱焚般的决绝。
宇文瑅纪猛地将长剑“锵——”地一声,重重按在书案之上,压在那些摊开的、写满“王道”的书卷之上!
剑与书,血与墨,杀伐与仁心,洪帅军人的铁血现实与恩师章民的理想之光...
在这狭小的房间之内,在这位年轻人被痛苦与信念双重灼烧的灵魂深处、发生了最激烈、最无声的碰撞。
像一座濒临爆发的火山,沉默地矗立在风暴的中心,等待着最终的选择,或是...最终的毁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