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吴双眉头微皱,似乎没想到沈东善会在这个时候拿自己做挡箭牌。不过他心里虽然有些不快,嘴上却没有推脱,算是默认了沈东善的说辞。
这一幕,令沉默良久的洵溱眼神一变,本就不悦的脸色变得愈发阴郁。
“其实,生意人和江湖人一样,多个朋友总好过多个敌人。”沈东善仿佛对旁人怪异的目光毫无察觉,神态依旧从容,笑容依旧灿烂,言谈举止依旧充满自信,“宋蒙不睦,却不妨碍我在两国做生意。正如昔日的洛府主和金坞主,二人素有不和,但他们都是沈某万分敬重的朋友,同时沈某也被他们视为万分重要的朋友。此一节旁人也许不知,但谢府主一定知晓。”
“这……”
谢玄清楚柳寻衣恩怨分明的性子,也知道他为何对沈东善发出那般不友善的质问。
与此同时,他也理解沈东善圆滑世故的做派,明白他旁征博引的目的。
只不过,谢玄现在被夹在中间左右为难,他既不能帮着柳寻衣藐视沈东善,更不能帮着沈东善反驳柳寻衣。
“商人重利轻别离。沈老爷刚刚一席话,倒是让我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何为商人重利。”自幼在天机阁长大的柳寻衣,骨子里刻着家国大义的思维观念,对沈东善重利轻义的思想自然十分不齿,反问道,“难道在沈老爷的眼里真的只有利益,全然不顾民族大义?”
“顾!当然要顾!沈某也是肉体凡胎,岂能一点感情都没有?”沈东善辩解道,“虽然沈某的生意遍天下,可说到底我仍是汉人,出门在外仍被人视作宋商。再说自私一些,倘若大宋强盛万国来朝,沈某又何必跑去塞北向蒙古人赔笑脸?”
“国运如此,动荡既非一朝一夕,牵连亦非一事一物,大宋子民何止千万?我怎不见其他人跑去赔笑脸?”
感受到柳寻衣咄咄逼人的气势,沈东善的嘴角微微抽动几下,稍作沉吟,方才幽幽地说道:“文死于谏,武死于战。三教九流,五行八作,各行其是即合乎天理人伦。寻衣贤侄出身于庙堂,成名于江湖,九死一生于刀剑,出人头地于血火,自是忠心贯日,壮志凌云。反观沈某……三尺微命,一介布衣,肩不能担,手不能提,能做的无非是谈谈生意,赔赔笑脸,此乃求生之道。还是那句话,即使到了今天,即使我已成为不少人羡慕的‘大宋第一富贾’,可我仍谁都不敢得罪,也谁都得罪不起。对忽烈如此,对少秦王如此,对你寻衣贤侄……亦是如此。”
沈东善言出肺腑,说到最后他的眼角已不知不觉地透出三分红润。俨然,这番话他是走了心的。
“沈……”
“那个……谢某十分好奇,沈老爷是如何说服章雄的?”谢玄担心柳寻衣和沈东善越聊越僵,故而连忙岔开话题,“总不能用一枚信物强势压人吧?”
“谢府主所言甚是!如章雄这般武夫一向吃软不吃硬,强势压人只会适得其反。”沈东善迅速收敛思绪,有条不紊地答道,“其实,章雄一直不屑于志大才疏的郭贤,忽烈也不希望自己的地盘被阿里不哥插上一脚,汪德臣派章雄来此出任参将,其真正意图正是伺机取代郭贤,夺回洛阳大权。”
“难怪章雄一到洛阳城就打着将军府的旗号四处惹事,原来是为了给郭贤使绊子。”谢玄恍然大悟,“如此说来,沈老爷这次是顺水推舟喽?”
“顺水推舟也要时机得当才行。”沈东善不置可否地微微一笑,“这一次沈某胆敢先斩后奏,一是寻衣贤侄找郭贤合作,阴差阳错地让我找到可乘之机。二是我权衡利弊之后,算准忽烈和汪德臣一定会卖我这份人情。因此,与其说我说服了章雄,倒不如说我向他挑明了忽烈和汪德臣不可明示的心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