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木破子棂窗被风吹的吱呀作响,落雨溅落,点点滴滴。
姜予微冷眸直视,定定的道:“是!难道我不该为他们不平?”
说罢,她径直转身,眼睛酸涩,一滴清泪不受控制的坠落。她用力抹去,挺直腰背迈出房门。
陆寂看着她单薄纤细的背影,眉心皱得更厉害了。
她在哭......
和上次不同,她是真心实意的在为另一个只见过一面的男人落泪......
耀州青釉暗刻茶盏中散发出沁人的茶香,可陆寂却无心再品尝。
他舌尖泛苦,眼前再次浮现出姜予微方才说话时清冷倔强的模样,心里很不是滋味,一贯冷静自持的眸子头一次有了迷惘。
就这样不知过了多久,院外忽然传来嘈杂的喧闹声。他不耐烦的皱眉,唤来裴仪询问发生了何事。
裴仪道:“是周二姑娘来了,正在外面吵着要见爷。”
他小心打量了一眼陆寂的神色,问:“可要属下去将她打发了?”
“不用了,让她进来吧。”
“是。”
须臾间,陆寂已恢复如常,端起茶盏轻抿了口。扣住杯身的指节细白分明,青筋隐现。姿态闲雅,一派光风霁月,狭小阴暗的闲心堂内仿佛瞬间明亮起来。
周淑则进来是看到的正是这番场景,脚步顿时一迟,心跳也跟着漏了一拍。当年初见时的惊艳,如今依旧不减。
随即她又想起自己此行来的目的,冷下眸子抬步迈入堂中,“陆大人!”
陆寂似是根本没注意她眉眼间的怒火,淡然道:“周二姑娘深夜前来,不知所为何事?”
周淑则不悦,“陆大人不应该同我解释一下吗?为何今日之事与我们此前计划的不同?”
“今日之事?”
陆寂轻扯唇角,眼神冷冽的看向她,问道:“今日何事?”
周淑则吓得心底一慌,显然是没料到这句话居然会触碰到他的逆鳞,下意识的咽了口唾沫。
但她到底是大家闺秀,很快便冷静下来,双手拽住裙摆,道:“陆大人难道忘了你我之间的盟约?你答应过我,只要我们周家帮你拿到刘怀青侵占私田的证据,你便会接受我的心意。郭楠可是此案的重要人证,你为何要他的消息泄露出去?”
对于这桩交易,她一直都很有信心。原因有三:其一,刘怀青这几年在淮阳大肆敛财。传闻刘家以金玉做床、白银铺地。如果能抄了刘家,少说也有七八十万两。
如今国库空虚,前两年更是旱灾频发,有了这笔银子可以暂解燃眉之急。而她知晓刘家秘密藏银的位置,可以帮助锦衣卫找到赃款。
其二,刘怀青虽说是刘荣光的族亲,但到底隔了一层。单单一个刘怀青并不能把刘荣光如何,最多伤层皮肉而已。
可若是有她爹出面指证刘怀青曾往京城刘家运送银两,届时便可治刘荣光一个贪墨之罪。
其三,淮阳通判是肥差,淮阳知府同样也是。正是有了这三点,她才敢主动来和陆寂谈这笔交易。
周家虽非名门望族,但祖上也曾出过一位紫金光禄大夫,也算配得上宣宁侯府大门。可那日她从同州客舍回去后不久就听说陆寂遇刺,万民书被毁,事情似乎隐隐脱离了她的控制。
于是她让她爹在暗中盯着刘家和同州客舍的动静,结果还没等他们查出端倪,郭楠突然死了!
事情发展之迅速,让他们措手不及。派人去仔细打听过后才知,原来是每日去给郭楠送吃食的婆子将消息传递给了刘怀青。
可那个婆子是锦衣卫安排的,其中若没有隐情,她打死也不相信。陆寂非寻常之辈,哪里有人敢在他眼皮子底下安插暗线。
思来想去,也只有一个可能——这个婆子就是陆寂故意安排的。
周淑则眉心拧在一起,怎么也想不明白他为何要这样做?
陆寂轻嗤,“周二姑娘是否太过异想天开?区区一个刘怀青也值得我拿自己来换?”
“那你当日为何又要答应......”
话还未说完,周淑则顿时愣在了原地,脊背发寒,浑身的血液仿佛都被冻住。
那日的原话是“你要如何证明自己”,所以陆寂根本没有同意,而她却被喜悦冲昏了头脑,丝毫没有意识到其中的深意。
周淑则倒吸了口凉气,心沉到谷底。郭楠一死,郭大贵和西泉庄的人定不会善罢干休。
郭大贵其人并非莽撞无脑的武夫,他为人仗义豪爽,结识了许多三教九流中人,还与漕帮关系密切。
杀了郭楠绝对是刘怀青做的最错的一件事,这些人如果闹起来后果不堪设想。到时朝廷追究,她爹身为知府也难辞其咎。
她颤抖的看向陆寂,问:“你从一开始就打算连同周家一块除掉?”
陆寂慢条斯理的抿了口茶,没有反驳也没有回答。
烛火摇曳,照在他脸上的光影也跟着晦暗不明。那张精致夺目的容貌,如今看来是如此的森然可怖。倒映在破子棂窗上的竹影如同鬼魅横行,冷风穿堂。
周淑则猛地打了个寒战,踉跄两步勉强站稳。脸色苍白如纸,质问道:“我对你痴心一片,你为何要如此对我?”
陆寂见她这幅摇摇欲坠的模样,心里没有半分动容,漠然的将视线收回,平淡道:“世上对我倾心的女子不知凡几,你和她们有何不同?”
“我......”周淑则一愣,一时间竟无言以对,心情说不出的复杂。
陆寂似是想起了什么,黑如点漆的眸子泛起森森寒意,似笑非笑道:“倒也有不同之处,其他人没有你这般大胆,明知我不喜别人碰我的东西还偏要来犯。”
“姜予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