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头攀上中天,太微城的影子被压得薄如蝉翼。阿蛮跟在风眠身后,穿过三道瓮城,铁闸门次第落下,像巨兽阖齿,回声震得她踝骨铃一阵乱颤。
每过一道门,风便热一分,混了铁锈、马粪与药渣的味道,直往人衣领里钻。
缉蛊司正门立在城垣阴影里,黑石匾额只凿一字——“狱”。笔画深凹,常年积血,远看像一道凝固的伤口。
风眠亮出腰牌,守门禁军退开。阿蛮抬脚要进,却被一杆长戈横胸拦住。持戈的少年兵卒面皮白净,声音却硬得像锈钉:“嫌犯去枷,解兵。”
阿蛮望向风眠。风眠侧过身,指尖在她腕口轻轻一捏,蓝光立刻沉进血脉,像鱼潜深潭。随后他解下阿蛮腰刀,递给兵卒:“刀是凡铁,留做证物。”
兵卒掂了掂,见无符纹,这才让路。
内庭狭长,青砖缝里渗出暗红。两侧牢窗高而小,铁栅后晃动着一张张青白的脸,目光黏在阿蛮身上,像湿苔。风眠低声道:“别看。”自己却在一间号房前停步。
栅内黑得发蓝,只一点灯火。灯火旁坐着个孩子,赤足,脚踝套着铁环,铁环上拖着长长锁链,一直连到墙角的石磨。孩子听见动静抬头,右眼灰翳,左眼却亮得吓人——正是阿丑。
阿蛮扑到栅前,张口欲喊,却发现声音哽在喉咙。阿丑冲她咧嘴,露出两颗尖尖虎牙,像笑又像哭。他抬起右手,掌心躺着一枚碧色鳞片,磷光幽幽。
风眠按住阿蛮肩:“他还没醒透,蛊在说话。”
阿丑却开口,声音仍是童稚,却带着古怪的韵律:“阿姐,你迟到了。”
阿蛮指尖穿过铁栅,想碰弟弟的脸。指尖离他还有一寸,阿丑忽然将碧鳞按进自己胸口——鳞片如冰入沸油,“嗤”地化开一道绿线。绿线沿着锁骨游走,瞬间布满半张脸,像一张细密的网。
阿蛮失声:“住手!”
石磨后的阴影里走出一名青袍老者,须发皆白,手里拄着一根骨杖,杖首雕成张口的饕餮。阿蛮认得——缉蛊司左判官,人称“骨饕餮”的季同。
季同抬杖,在阿丑头顶虚点三下。绿线顿时停止蔓延,却未褪去,像被冻住的活蛇。
“风司正,”季同声音沙哑,目光却锋利,“你私自带蛊体入城,可知罪?”
风眠拱手,语气平静:“属下疑此童为昨夜蚀潮之主源,故先行羁押,以待堂审。”
季同冷笑:“昨夜蚀潮,碧磷蝶群飞二十里,死畜三百,司库失火,你一句‘疑’便够?”
风眠不卑不亢:“若堂审定他无罪,属下自请杖责。”
季同眯眼,似在权衡。半晌,他杖尖一点,锁链“哗啦”收紧,阿丑被拖得一个踉跄,却未呼痛,只定定望着阿蛮。
“审在午时三刻。”季同转身,丢下一句话,“风司正,若蛊钥失控,你当知后果。”
铁栅重新落锁。阿蛮攥紧栅条,指节泛白。风眠握住她手腕,低声道:“跟我来。”
两人穿过暗廊,拐进一间偏室。室内无窗,只一盏油灯。桌上摊着一卷薄册,封面写着“血钥录”。风眠翻开,指给阿蛮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