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找什么?”
一个冰冷、嘶哑、如同砂纸摩擦的声音,毫无预兆地从我身后响起!
那声音太近了!近得仿佛说话的人就贴在我的后颈!一股带着浓烈汗味和泥土腥气的呼吸,猛地喷在我的耳畔!
我浑身的血液瞬间冻结!心脏像是被一只巨手狠狠攥住,停止了跳动!伸向婴儿鞋的手僵在半空,脖子如同生了锈的机器,一寸一寸,极其僵硬地扭了过去。
祠堂门口,逆着门外惨淡的晨光,一个高大的黑影如同铁塔般矗立在那里,几乎堵死了整个门框!
是父亲陈德贵!
他不知道什么时候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祠堂门口!此刻,他布满血丝的眼睛如同两点燃烧的鬼火,死死地、充满暴戾地钉在我僵在半空的手上——那只正伸向供桌底下那双绣着牡丹、写着“陈建军”名字的婴儿鞋的手!
他脸上的肌肉因为极度的愤怒和一种被侵犯禁忌的暴怒而扭曲着,额角青筋如同蚯蚓般暴突,每一根都充满了骇人的力量。他手里没有铁锹,但那双紧握的拳头,指节捏得发白,骨节发出“咔吧”的轻响,仿佛下一秒就要挥出致命一击!
“谁让你进来的?!谁让你乱翻的?!”他发出一声低沉、却如同受伤野兽般充满威胁的咆哮,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冰碴子。他不再掩饰,那眼神里的暴虐和杀意,如同实质的刀锋,狠狠刮过我的皮肤!
他的目光扫过我僵住的手,又猛地扫过我另一只手里紧握着的、那本刚从神龛上取下的、用明黄绸布包裹的族谱!当他看清族谱封面上那褪色的“陈氏族谱”字样时,瞳孔骤然缩成了针尖大小!脸上的暴怒瞬间被一种更加深沉的、混合着恐惧和毁灭欲的疯狂所取代!
“放下!给我放下!”他狂吼一声,巨大的身躯带着一股腥风,如同失控的火车头,猛地朝我扑了过来!衣角带起的劲风,瞬间扫翻了供桌边缘那支燃烧的蜡烛!
“当啷!哗啦!”
沉重的粗陶烛台摔在地上,瞬间四分五裂!蜡烛滚落,微弱的火苗瞬间点燃了旁边散落的、干燥的纸钱和香灰!
“轰——!”
一小片橘黄色的火焰猛地窜起,如同毒蛇般,瞬间扑向了那幅挂在供桌后方墙壁上的、巨大的陈家族谱!
干燥的纸页和厚重的卷轴布帛,如同最好的助燃剂!
“噼里啪啦——!”
火焰瞬间就窜了上去!贪婪地吞噬着那些密密麻麻写满名字和生卒年月的纸页!陈家的列祖列宗,在火焰中发出无声的哀嚎,迅速卷曲、焦黑、化为灰烬!
火光冲天而起!瞬间将昏暗的祠堂照得亮如白昼!也将父亲那张因暴怒和火焰而扭曲的脸,映照得如同地狱爬出的恶鬼!
“族谱!我的族谱!”父亲发出一声撕心裂肺、如同被挖了心肝般的惨嚎!他扑向火焰的动作猛地一顿,被这突如其来的毁灭景象惊呆了!火光映在他赤红的瞳孔里,疯狂跳动,将他眼里的恐惧和绝望无限放大!
就在他因族谱燃烧而分神的刹那——
“哐当!”
供桌下那双绣着牡丹、写着“陈建军”名字的婴儿鞋,因为地面的震动和火焰的冲击,猛地从桌沿掉落下来,砸在满是灰尘的地面上!
父亲的目光下意识地被声音吸引,落在那双掉落的婴儿鞋上。当他的视线触及鞋面上那熟悉的牡丹花纹时,脸上的暴怒瞬间被一种更深沉的、如同见了鬼般的惊骇所取代!而当他的目光扫过鞋底那三个暗紫色的“陈建军”字样时,那惊骇瞬间变成了灭顶的绝望!
“这是…你…”他像是被抽掉了所有力气,喉咙里发出“嗬嗬”的破音,手指颤抖地指向那双鞋,又猛地指向我,眼神混乱到了极点,“你哥的东西…这…这不该在这里…”
“我哥?”我借着火焰带来的短暂勇气,声音因为激动和愤怒而嘶哑,指着地上那双诡异的婴儿鞋,鞋底的名字在火光下如同血书,“陈建军才是你亲儿子,对吗?!我是从张家换来的女娃,对吗?!那个脚后跟有朱砂痣、四月十六日死在石碑下的‘陈秀兰之女’,才是你和我娘的孩子,对吗?!”
火焰在族谱上疯狂蔓延,发出“噼啪”的爆裂声。父亲猛地转头,看向燃烧的族谱,看向火焰中迅速化为灰烬的“陈建军”的名字和他旁边的空白,他眼中的火焰像是被瞬间点燃,映出了开棺时棺材底那四个滴血的大字——“换子者死”!
“当年你奶奶拿着刀抵在你脖子上!”他猛地转回头,对着我发出石破天惊的嘶吼,声音嘶哑得变了调,却比平时响了十倍,每一个字都带着血泪和深入骨髓的恐惧,“她说陈家不能没有男丁!说你娘生的女娃克夫!是祸根!她抱着刚咽气的陈建军,堵在张家门口!她逼我!她逼我签字画押!她逼我用刚出生的你,去换张家那个八字硬的女娃来顶替建军!她说只有这样才能保住陈家的香火!保住我的命!”
供桌下那“悉悉索索”的抓挠爬行声,在父亲这石破天惊的坦白中,陡然变大!变得急促而狂躁!
那双掉在地上的婴儿鞋,突然“哐当”一声,像是被什么东西从里面踢动了一下!
我低头看去,惊骇欲绝地发现——
其中一只鞋的鞋口处,赫然露出了一小截!
那是一截极其细小的、属于婴儿的、脚踝!
那脚踝的皮肤呈现出一种不正常的、死气沉沉的青白色!
皮肤下,青紫色的血管如同蛛网般清晰可见!
而在那截细小的、青白色的脚踝上,赫然系着一根细细的、褪色发暗的红色丝线!
那红线的编法…和母亲包袱里那根用来捆扎蓝布包袱的红绳,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