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他。火焰无效!剑锋难伤!这铺天盖地的嗜血狂潮,人力如何能挡?黑岩城十万枯骨的惨景,难道就是自己今日的结局?藏书阁的安宁,过往的挣扎与奋斗,难道都要在这污秽的虫口下化为乌有?
不!绝不能!
一股源自灵魂深处的不甘和凶戾,如同火山般在陈峰濒临崩溃的意志中轰然爆发!这绝望的境地,反而激起了他骨子里最后一丝搏命的疯狂!
“是你们逼我的!”陈峰双目赤红,发出一声野兽般的低吼,声音因为极度的愤怒和决绝而嘶哑变形。
他毫不犹豫地放弃了挥剑格挡,左手闪电般探入怀中!那里,贴身藏着一枚非金非玉、触手温润却又带着一种奇异灼热感的古老符箓——焚天符!这是他耗费了几乎全部身家,又历经九死一生才从一处上古修士的废弃洞府遗迹中寻得的保命之物。符箓表面流淌着极其古老复杂的暗红色纹路,如同凝固的岩浆,蕴含着毁灭性的力量。师尊赐下时曾千叮万嘱:“此符凶险,焚天煮海,非必死之局,万勿轻动!其反噬之力,足以焚毁施术者自身!”
此刻,生死一线,顾不得了!
陈峰的手指因为用力而指节发白,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决绝,狠狠捏碎了那枚温润灼热的符箓!
“咔嚓!”
一声清脆、仿佛琉璃碎裂的轻响,在震耳欲聋的虫潮嘶鸣中,微弱得几乎难以察觉。
然而,就在符箓碎裂的刹那——
时间,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猛地按下了暂停键。
以陈峰为中心,方圆百丈之内,天地失色!那喧嚣到极致的虫群嘶鸣、甲壳摩擦声,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巨手瞬间扼住咽喉,戛然而止!
一股无法用言语形容的、足以令万物臣服颤栗的毁灭气息,如同沉睡万古的火山骤然苏醒!空气瞬间变得无比粘稠、沉重,仿佛凝固成了实质。每一个微小的尘埃粒子,都在这恐怖的威压下停止了运动。
紧接着,是光!
并非太阳的炽白,而是一种纯粹的、霸道的、仿佛来自地心熔炉最深处的赤金之色!这光芒并非从符箓碎片中射出,而是凭空诞生于陈峰身前的虚空!
一点赤金色的火星,毫无征兆地凭空闪现。它微小,却比正午的烈日更加刺目,蕴含着焚尽八荒的恐怖意志!
火星出现的瞬间,便开始了疯狂的膨胀!
“嗡——!”
空间发出不堪重负的、低沉而宏大的嗡鸣!那一点火星如同被注入了宇宙开辟时的原初之火,在亿万分之一秒内,膨胀为一个直径丈许的巨大火球!这火球不再是火鸦术那种跃动的橘红,而是纯粹到极致的赤金,表面流淌着液态般的熔岩纹路,散发出足以瞬间汽化钢铁的恐怖高温!
火球并非静止!它出现的刹那,便轰然爆发!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声,只有一种更为宏大、更为纯粹、如同天地熔炉开闸泄洪般的炽热洪流!
轰!!!
一道赤金色的光柱,以陈峰为原点,如同开天辟地的神罚之剑,向着四面八方横扫而出!光柱所过之处,空间剧烈扭曲、折叠,光线被吞噬、折射,形成一片光怪陆离的毁灭地带!
毁灭,是无声的,也是彻底的。
被那赤金光柱扫过的嗜血甲虫,连一丝青烟、一声惨叫都来不及发出!那号称“甲坚逾精铁”的暗红色外壳,在接触到光柱的亿万分之一秒内,便如同投入烈阳的冰雪,无声无息地分解、气化,彻底消失在纯粹的、狂暴的光与热之中!无论是爬满地面的,还是堆叠如山的,无论是最外围的,还是已经爬到陈峰脚踝的……在绝对的毁灭之力面前,没有任何区别。
光柱扫过的范围,瞬间形成一个巨大的、半径超过百丈的绝对真空地带!这片区域内,所有嗜血甲虫,连同它们身下的焦黑泥土、散落的细小碎石,一切有形之物,尽皆消失!只留下一个光滑如镜、被瞬间高温烧融后又凝固的琉璃化地面,在赤金光焰的余晖下,反射着妖异而冰冷的光泽。
光柱爆发得快,消失得也快。那充斥天地的赤金光芒,如同退潮般迅速敛去。然而,那恐怖的高温却久久不散,灼热的空气扭曲着视线,发出“噼啪”的细微爆响。
虫潮消失了。那令人窒息、令人绝望的“沙沙”声、啃噬声、嘶鸣声……全部消失了。
死寂。
一种劫后余生、却又带着无尽空虚和灼热的死寂,笼罩了这片被毁灭洗礼过的土地。
“嗬…嗬……”
陈峰如同被抽掉了全身的骨头,双膝一软,重重地跪倒在滚烫的琉璃化地面上。膝盖接触地面的瞬间,传来一阵皮肉烧焦的剧痛,但他却恍若未觉。他剧烈地喘息着,每一次吸气都如同吞下烧红的炭块,滚烫的空气灼烧着气管和肺叶,带来撕裂般的痛楚。汗水刚从毛孔中渗出,就被周围恐怖的高温瞬间蒸干,皮肤紧绷得像是要裂开。
体内更是如同被彻底掏空,又像是被投入了滚油之中煎熬。丹田气海空空荡荡,一丝灵力也无。更可怕的是经脉中传来阵阵灼痛,如同无数细小的火针在穿刺游走——那是焚天符霸道无匹的力量反噬!他低头看向自己的左手,掌心一片焦黑,皮肤龟裂,血肉模糊,散发出淡淡的焦糊味,正是捏碎符箓时被瞬间爆发的毁灭之力灼伤。每一次心跳,都带来一阵强烈的眩晕和深入骨髓的虚弱感,眼前阵阵发黑。
他艰难地抬起头,望向四周。百米之内,一片死寂的琉璃荒漠,在扭曲的热浪中折射着迷离的光,空旷得令人心悸。百米之外,那象征着死亡边界的焦黑大地上,再次出现了蠢蠢欲动的暗红色阴影!侥幸处于毁灭光柱边缘的嗜血甲虫,似乎从刚才那毁天灭地的恐怖中稍稍回过了神。它们并未退去,只是被那瞬间的绝对力量震慑得暂时停止了疯狂的冲锋。无数细小的红色复眼在百米外的阴影边缘重新亮起,如同地狱边缘点燃的点点鬼火,带着一种冰冷、贪婪、又夹杂着本能的忌惮,死死地锁定了琉璃荒漠中心那个跪倒的、虚弱的身影。
它们还在!它们在等待!等待这毁灭风暴的余威彻底散去,等待这个强弩之末的猎物彻底失去抵抗能力!
陈峰的心沉了下去,一股冰冷的寒意从脊椎升起,瞬间盖过了身体内外的灼痛。焚天符一击清空百米,却未能彻底击溃这虫潮!剩下的虫子依旧无边无际!而自己,连动一下手指都艰难万分,更遑论再战?难道刚才那搏命一击,只是为自己争取了片刻的清醒,好更清晰地感受被虫群分食的绝望?
就在这时——
“沙…沙沙……”
一种截然不同的声音,极其突兀地穿透了这片死寂与灼热,清晰地钻入了陈峰的耳中。
这声音并非来自百米外蠢蠢欲动的嗜血甲虫群。它来自更远处,来自古战场遗迹那更深邃、更黑暗的腹地!它低沉、粘稠,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摩擦感,仿佛有什么极其巨大、极其沉重的东西,正在布满砂砾和骸骨的地面上缓缓拖行。每一次“沙沙”声的响起,都伴随着地面极其微弱的、几乎难以察觉的震动。这震动透过滚烫的琉璃地面传递到陈峰跪着的膝盖上,带来一种冰冷而沉重的触感。
这声音……比嗜血甲虫那令人头皮发麻的“沙沙”声更加厚重,更加缓慢,也更加……恐怖!如同死亡的鼓点,敲打在陈峰的心脏上。
陈峰猛地抬起头,赤红的双眼中,劫后余生的庆幸如同脆弱的琉璃般片片碎裂,瞬间被一种更深沉、更冰冷的绝望所取代。他耗尽底牌、付出惨重代价才清空百米虫群,刚刚以为自己能喘一口气,却发现剩下的虫潮依旧虎视眈眈。
而现在,这从黑暗深处传来的、未知的沙沙声……那声音里蕴含的沉重与粘稠,带着一种远超嗜血甲虫的压迫感,如同冰冷的铁索,一圈圈缠绕上他早已不堪重负的心脏。那是什么?是惊动了嗜血甲虫的源头?还是被焚天符那毁灭性的力量吸引而来的、更恐怖的存在?
他耗尽最后一丝力气,身体微微颤抖着,目光死死投向声音传来的那片深邃黑暗。那里,阴影似乎比别处更加浓重,仿佛连光线都被某种东西吞噬。
一个冰冷彻骨的念头,如同毒蛇般钻进他的脑海:
焚天符燃尽了虫群,却也燃尽了希望。现在,这无边的死寂里,只剩下那未知的“沙沙”声,正踏着他心跳的鼓点,步步逼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