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鸟没有任何犹豫,手腕一翻,那柄紧贴着虞允文脖颈、散发着森然寒气的长剑如同灵蛇般瞬间收回鞘中。
动作干净利落,仿佛刚才那致命的威胁从未存在过。冰冷的触感骤然消失,只留下皮肤上被剑气激起的细微鸡皮疙瘩和颈项间残留的寒意。
虞允文紧绷的身体微微一晃,随即强行稳住。
他依旧没有去看白鸟,目光牢牢锁定在赵清凤脸上。
刚才那生死一线的瞬间,他仿佛从赵清凤深不见底的眼眸最深处,捕捉到了一丝极其隐晦的波动——不是杀意,也不是欣赏,更像是一种……确认?
一种对某种价值的评估?
赵清凤微微向后,靠在了紫檀木椅宽大厚重的椅背上。
烛光勾勒着她略显疲惫的侧脸轮廓,那双洞悉一切的眼睛,此刻似乎蒙上了一层更深的迷雾。
她抬手,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光滑的扶手,目光重新落回书案上那封磨损的信笺,仿佛刚才那剑拔弩张的一幕只是幻觉。
“虞允文……”
她缓缓开口,声音比刚才低沉了几分,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你很好。”
这三个字,分量极重,却又让人琢磨不透其中的意味。
是说他刚才的镇定?
还是说他那份“士为知己者死”的决绝?
她抬起眼,目光再次与虞允文相接,这一次,里面没有了审视的锐利,只剩下一种深沉的、仿佛能看透灵魂的平静:
“本宫没打算计较秦凡的小动作,只想试试他看重的人,是不是值得。”
她的指尖轻轻点了点那封信笺:“虞参议,完颜宗弼率三万精兵南下直奔扬州而来,我想知道你们天策军的态度。”
虞允文喉头那口几乎窒住的气,在赵清凤“本宫没打算计较秦凡的小动作”出口时,终于缓缓吐出。
紧绷的肩线微不可察地松弛了半分,但心弦依旧高悬。
这位帝姬的心思,比九曲黄河还要难测。
方才的杀意是真,此刻的“不计较”是真,但“试试”二字背后,又藏着多少深潭暗流?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颈侧残留的寒意和心头的余悸,强迫自己恢复清明。
赵清凤的指尖点在那封仿佛带着血腥气的信笺上,问出的问题,才是今日真正压轴的戏码。
“完颜宗弼……”
虞允文低声重复这个名字,金国四太子,兀术的凶名,足以令江南小儿止啼。
三万精兵,直扑扬州,这已不是试探,而是意图一举摧毁南朝刚刚凝聚起来的一点抵抗之心。
“回帝姬,”
虞允文的声音沉稳下来,带着一种战场磨砺出的金石之音,
“金贼兀术狼子野心,率虎狼之师南下,意在断我江南财赋之地,动摇国本。其势汹汹,确为心腹大患!”
他略一停顿,观察到赵清凤眼中那层审视的迷雾并未消散,反而更浓。
他知道,仅仅是表态还不够,需要更实际的东西。
“然,”
虞允文语气陡然一扬,目光灼灼,“我天策军上下,自秦帅以下,皆与金虏有血海深仇!攻下汴京,不过初露锋芒!完颜宗弼此来,非为扬州一地,实为灭我大宋气运而来!天策军,岂能坐视?”
“秦帅之意如何?”
赵清凤的声音依旧平淡,但指尖在扶手上的摩挲似乎快了一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