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那个年仅十七岁的末代皇帝夏允,穿着一身极不合身的、沉重无比的龙袍,手持一把生了锈的先祖佩剑,跌跌撞撞地跑上了城楼。
他看着城外那黑压压的修士大军,看着天空中那如同神魔般的身影,小脸煞白,浑身抖得如同风中的落叶。
但他没有跑。
他用尽全身力气,举起手中的剑,指向天空,用带着哭腔的、尖利的声音喊道:“朕……朕是天子!尔等乱臣贼子,胆敢犯上作乱!朕的祖宗,是开国圣君夏启元!朕的镇魔司大军……朕的百万雄师……绝不会放过你们!”
他的声音,在青阳宗宗主那如同雷霆般的威压下,显得如此可笑,如此微不足道。
青阳宗宗主甚至懒得亲自出手。他身边的一位金丹长老,只是轻蔑地冷哼一声,屈指一弹。
一道青色的光芒,如同一道闪电,瞬间划破长空,击中了夏允。
少年皇帝连惨叫都没能发出一声,身体便如同一个破碎的娃娃,从百丈高的城墙上,坠落下来。
那顶象征着至高无上王权的皇冠,滚落在尘埃里。
随着皇帝的死亡,天启城不攻自破。
青阳宗的修士们涌入城中,他们没有屠城,因为凡人在他们眼中,是比金银更有价值的资源。他们是未来的弟子来源,是伺候他们的奴仆,是供养宗门的牛羊。
他们径直冲向了皇宫,冲向了国库,冲向了那些勋贵们的府邸。昔日辉煌的宫殿,转眼间便成了修罗场。珍贵的典籍被付之一炬,精美的艺术品被随意踩碎,反抗的禁卫和太监,被毫不留情地斩杀。
江修远和江一一、江小白,静静地站在皇宫最高处的太和殿殿顶。
他们看着脚下发生的一切。
江小白捂住了嘴,不让自己哭出声。她还记得,一百多年前,她和一一姐,就是在这座宫殿里,被夏启元封为公主。那时候的这里,是何等的庄严与辉煌。
江一一的脸色很白,她紧紧地握着拳头。她看到了稷下学宫的方向,那里也燃起了大火。那些她和父亲曾亲手编纂的、开启民智的典籍,此刻正化为灰烬。一个时代的思想与智慧,就这样被野蛮地付之一炬。
江修远的面容,隐藏在阴影里,看不出表情。他只是静静地看着,像一个最忠实的观众,看着这场戏剧的落幕。
他看到了青阳宗的修士,将夏氏皇族的牌位从太庙中拖出,随意地丢弃在广场上。
他看到了那个元婴期的宗主,大笑着坐上了那张冰冷的龙椅,宣布从今往后,大夏之地,归于青阳。
他看到了凡人的王权,在仙道的绝对力量面前,是何等的不堪一击。
这场动乱,持续了三天三夜。
三天后,一切尘埃落定。
青阳宗彻底掌控了这座城市,以及这个国家。他们开始册封新的“管理者”,那些最先投降的官员和贵族,摇身一变,成了青阳宗的代理人,继续压榨着这片土地上的人民。
大夏皇朝,这个持续了三百年的凡人帝国,正式宣告灭亡。
江修远带着江一一和江小白,走在已经化为废墟的宫殿群中。残垣断壁,焦土余烬。夕阳的余晖,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他们走过那片曾经繁花似锦的御花园,夏启元曾在这里,向他恳求长生。
他们走过那间庄严肃穆的御书房,夏璟曾在这里,苦苦挽留他的离去。
他们走过那高高的城墙,夏允曾在这里,发出生命中最后一声不甘的呐喊。
一切,都已物是人非。
江修远在一片瓦砾中停下脚步,他弯下腰,从尘土中,捡起了一枚残破的、沾满血污的白鹿玉佩。
那是他当年留给夏璟的,帝师的信物。
他轻轻拂去上面的尘土,看着这枚玉佩,久久无言。
一个强大王朝从建立、鼎盛到灭亡的全过程,就这样,在他的眼前,完整地落下了帷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