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若是想死,大可自去。”
“莫要拖累旁人!”
说着,不等他们反驳,那面色愁苦的禁军残将接着便道。
“刚刚这一路你们看到了什么?”
看到了什么?
自是尸横遍野、血流成河!
那些幽州狗蛮子竟狠辣到将除他们禁军之外的所有讨韩大军全部诛杀!
甚至就连那些绝望之下向他们跪地请降的也不放过。
什么世代高门,尽成猪狗!
等待他们的,唯有毫不留情的血腥屠戮!
眼看这惨烈、残酷的一幕幕,饶是前段时间禁军和各家私军多有龃龉、私怨,此刻也不禁生出几分兔死狐悲之感。
但在伤感之余,不少人还是心生惊悚。
毕竟差一点他们就要沦落到相同的下场。
“他们这是要杀鸡儆猴,恐吓我等?”
听到某人充满惊惧的这话,说话的那禁军残将摇头苦笑。
“他们这是在绝我们的后路。”
“你们说,此战各家尽丧、唯有我禁军独活,旁人会如何想?”
众人闻言,顿时沉默。
随后遍体生寒。
不错!
此战为了尽覆镇辽军,那些世族高门不但遣出了大量私兵、耗费无数资粮,更有不少核心子弟和强者参与。
可结果所有人都看到了。
一战死绝!
面对这样的结局,那些世族高门的愤怒可想而知。
在这种情况下,他们这些活着的禁军残兵残将岂不就正好成了他们的泄愤对象?
想通了这一点的禁军众人,全都脸色一变,苍白如纸。
这世上真正蠢到无可救药的人还是少数。
这个时候他们哪能不明白。
就算他们在接下来的东都洛阳临阵反水,成功坑上镇辽军一把。
甚至最后成功将镇辽军阻挡在东都洛阳之外。
事后,他们的结局也好不到哪儿去。
“该死!这么说,咱们岂不是只能跟着那燕贼一条道走到黑?”
这般咒骂着,可没想到刚刚还一脸愁苦的那禁军残将却是再次摇头道。
“那也未必。”
未必?
面对身边那一道道疑惑的目光,那残将无奈一笑。
“未必是一条道走到黑。”
“咱们其实还有一条路可走。”
听闻这话,一众禁军残兵残将精神一震,充满希冀地赶忙问道。
“什么路?”
那说话残将闻言,压低声音道。
“打入神都!”
“只要燕王成功攻入神都,不但咱们能活,若是快一点,你我亲眷族人亦能活!”
此话一出,众人齐齐一愣。
片刻之后,有人眸光一亮,逐渐璀璨。
对啊!
只要他们能跟着燕贼打进神都,那他们就不是从逆,而是从龙!
对!
造反嘛!
失败了,才是逆贼!
要是成功了,那就是真龙!
到时候他们这些投贼叛逆,不但无过,还有大功!
运气好一点,甚至还能因功而飞黄腾达!
毕竟世人皆知,那燕贼虽对敌毒辣凶狠,却从不苛待麾下有功之人!
“那……那还等什么!”
“快!派个人去催催那些燕贼……呸!看我都急糊涂了!大家皆是袍泽,怎可以贼称之!”
“对对对!去催催那些袍泽尽快进军东都,以免那些东都惑君奸吝有所防备!”
几乎转眼间,这些原本拖沓、颓丧的禁军残兵残将有如打了鸡血般。
那股迫切求战的汹涌战意,甚至比作为正主的镇辽军要是强烈数分。
得到请战恳求的随行镇辽统将,不禁有些莞尔。
“不愧是神都出来的,这打仗战力一般,心思却是聪颖,竟这么快就想通了。”
原本他打算着设局提点他们一番,如今看来却是省却了一番工夫了。
只是就在他准备依从请战求恳迅速西进的时候,那些降将中忽然有些带着几分期待悄然道。
“将军,末将有一陈年故旧,如今正在那虎牢雄关,若末将能策动他为内应,助大王破开虎牢关,不知将军能否请大王为末将记上一功?”
内应?
骤闻此意外之喜的那镇辽统将眸光一亮,面上却是故作不满道。
“王上从不亏待有功之臣!”
“若能助王上破关,怎会少了你的功勋?”
那禁军降将闻言,大喜过望。
“那好!末将这就休书一封予我那故旧,劝他弃暗投明!”
“免得他落得个抗拒王师、阖族俱灭的可悲下场!”
……
事实上,在镇辽军扫平了关外百万大军后,将矛头重新转向了虎牢关,整个虎牢关已然愁云惨淡。
那些提前一步进入虎牢关的世族高门援军,悲痛者有之、愤怒者有之、惊惶不安者更是大多数。
悲痛者,自是因为关外那百万大军中有自家族人、长辈。
而愤怒者,则是因为那日大战之时,觉察到不对的他们想要出关,却被那些心怀胆怯的鼠辈阻拦。
就这么生生错过了和关外百万大军内外夹击的大好时机。
这让他们如何不怒、如何不恼?
为此,双方不止一次爆发出激烈的争吵,甚至大打出手。
愚蠢么?
按理说,大敌当前,确实可以称得上一声愚蠢。
可实际上越是危局,内部的纷争就越是激烈。
因为每一个人都坚信自己是对的。
隔壁明末搞出的那些让人啼笑皆非的荒唐一幕如此。
今日这虎牢关内的局面,大抵也差不多。
在没有一个强力人物出现之前,哪怕所有人都知道继续这样下去,只会拖着大家一起堕入无间地狱,却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局势一步步败坏,直至最后局势彻底崩毁。
这种无奈与绝望,不身处其中又如何能够切身感受到?
“大厦将倾!大厦将倾啊!”
虎牢关关尹捂脸哀叹一声,言语间尽是凄然与绝望。
此战之前,他还以为凭借虎牢之雄、地势之险,能够成功阻拦镇辽军东进。
可这些时日以来,镇辽军那恐怖的撼山巨炮却让他彻底清醒过来。
单凭一座虎牢关是挡不住镇辽军那些虎狼的。
可挡不住,又能怎么办?
陛下信重的那个蠢货公冶缙,一战将百万大军输了个干净。
没有援军了!
也不可能再有援军了!
轰——
一阵远比之前恐怖无数倍的巨大轰鸣,响彻天际。
似乎连带着整个虎牢关都跟着震颤了几震。
“关尹!不好了!大阵要破了!”
一众虎牢关原守备军将霍然起身,神色惊惧。
很快便有人从虚空落下身形,脸色难看道。
“是镇辽军的宝船舰炮!”
宝船巨大,又没有运输的负累。
那炮自然是能造多大,就造多大。
这一炮下来的威力,才是真正的撼山、震城,无坚不摧!
虎牢关关尹一屁股坐倒,有些惊骇失神地呢喃道。
“大河据此少说二十里,这炮恁得打这么远?”
为什么能打这么远,其实已经不重要了。
关键是接下来他们该怎么应对。
而就在这一片愁云惨淡间,有军将忽然压低了声音道。
“要不……咱们降了吧!”
降?
有人勃然大怒。
“你敢从逆?”
那军将闻言,反驳道。
“怎生就是从逆!”
“我有一至交好友,乃禁军统将!如今已经归降讨逆王师!”
“连他天子亲军都降得,凭什么咱们降不得?”
说到这里,他索性一咬牙豁出去了。
“诸君若想活命,保全亲眷!”
“不若与我一道打开关门,以迎王师!”
“待大事功成,你我皆有大功,如何?”
……